青青心事重重地回了家,马车上徐婆子和宁氏虽看出青青的情绪低落,但都以为是参加宫宴累着了,谁也没在意。毕竟在那一坐就两个时辰,除了点热茶外,饭菜都不热乎,徐婆子和宁氏当真是又累又饿。
回到家,徐婆子和宁氏连忙换下大衣裳,又让厨房拿鸡汤下几把银丝面,一人吃了一大碗这才缓过劲来。眼看着已经过了申时(下午三点),徐婆子和宁氏不敢睡,一左一右在塌上歪着打了个盹。
青青回到屋里,正儿八经的脱了衣裳准备睡觉。可等放在床幔后,她却没什么睡意,便抱着汤婆子躺在床上发呆。
等天黑下来,玛瑙撩开床幔,见青青醒着便去点了灯,准备伺候她穿衣裳。青青摆了摆手:“去和祖母还有我娘说一声,晚上我不用饭了,想多睡一会。”
玛瑙略微担忧地摸了摸青青的额头,试着不发热才放了心,又给她被窝换了个热的汤婆子,嘱咐珍珠守着青青,自己则去正院里回话。
此时徐婆子正坐在炕上,王氏、宁氏、吴氏三个有看着摆碗筷的、有看着丫鬟上菜的、吴氏则挨个瞧瞧家里的少爷小姐们手都洗净了没有。
见玛瑙来了,徐婆子忙问:“青青呢?怎么这时候还没过来?”
玛瑙福了一福回道:“回老太太,姑娘说想多睡一会,不想用饭了。”话音刚落,不单是徐婆子,连宁氏都唬了一跳,青青打小就胃口壮,恨不得一天吃五顿,怎么突然不想用饭了?徐婆子忙问:“是不是生病了?”
玛瑙道:“来之前摸了摸姑娘的额头,倒是不热,只是看着恹恹的,也没什么精神。”
宁氏闻言坐不住了,一边叫人拿斗篷一边和徐婆子说:“娘,我过去看看青青。”
徐婆子忙说:“快去吧,若是青青不舒服赶紧打发人请个大夫来瞧瞧。”宁氏应了一声,带着玛瑙并自己的丫鬟匆匆忙忙往青青院子里去了。
青青正躺在床上想心事,就听见外面一串急匆匆地脚步声,接着珍珠叫了一声:“太太。”青青才知道这是宁氏来了。
披着衣裳坐了起来,那边珍珠和玛瑙也撩开了床幔挂了起来。宁氏去了斗篷,将怀里的手炉交给了丫鬟,坐在青青床边,面带忧色地问道:“怎么不想吃饭了?觉得哪里不舒服?”说着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握了握青青的手和脚,见额头冰凉手脚温热,这才放了一半的心。
玛瑙拿来一个厚厚的垫子给青青靠着,青青往上拽了拽被子笑道:“我没生病,不过是懒怠的动罢了。”
宁氏舒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可把娘给吓坏了。”给青青拽了拽身上披的衣裳,宁氏道:“只是不吃饭可不行,今天在宫里累了一天,除了点心和回来吃的那碗面条,就没好生吃东西。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和娘说,娘让厨房单独给你做。”
青青抱着宁氏的胳膊,蹭了蹭,半晌才声音甜糯地说道:“想吃绿油油地青菜。”宁氏哑然失笑:“就你嘴刁,这时候哪有多少青菜吃。”
也不怪青青馋青菜,大光朝虽然有些官宦人家弄了暖房种些新鲜的菜蔬,可这东西费炭火不说,长出来的蔬菜也小,只解个馋罢了,到底不如夏天的青菜好吃。徐府虽然这几年富裕了,但是还是舍不得花几十两银子日夜烧炭发青菜。因此这一个冬天,徐家各种鱼肉、甚至海参燕窝鱼翅样样不缺,但青菜还是吃的少些。多半是朱府送来一些,还有太后赐下来两篓子。
可青菜不禁放,不过几日就吃完了。此时家里却是没什么青菜,宁氏拿了银子打发个小厮坐车到内城的酒楼里去打几样青菜回来,特意吩咐拿热水温着碟子不能凉了。自家厨房里虽没有什么绿油油的青菜,但是白菜豆芽之类的还是有的,醋溜一个白菜、拿辣椒炒了个酸辣豆芽,虽然都是寻常百姓家常吃的菜,但格外开胃。
宁氏怕青青一个人吃饭没胃口,打发人去正院说一声,便留了下来。青青穿了衣裳起来,玛瑙给她通了通头发,又粗粗的绑了一个麻花辫子垂在身后。洗了手,厨房的食盒送来了,珍珠打开盖子一样一样往出摆,除了醋溜白菜和酸辣豆芽,还有一份油汪汪地焖大虾、一大碗瑶柱虾仁海参疙瘩汤,并一盆粳米饭,一碟子肉烧麦。
宁氏知道青青爱吃渔虾蟹这类的东西,洗了手亲自帮她剥了一个放在碗里。青青拿筷子夹起来放在嘴里,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模样,问道:“哪儿来的虾?”
玛瑙笑道:“今天镇国公府三少爷打发人送来的,据说捞出来后就拿冰块冻上了,虽不是活的,但也极其新鲜。”
青青一听,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宁氏给再她剥虾她也不肯吃。看了眼桌上,青青吩咐丫头舀了一碗疙瘩汤,可吃了两口发现里头也有虾仁便又赌气搁到一边。正巧此时小厮从酒楼里打的青菜送进来了,青青叫人摆上一瞧,是炒苔菜心、麻油拌菠菜、炒金针、茼蒿炒嫩豆腐四样素菜,便拨了半碗米饭只夹那青菜吃。
宁氏将青青的举动看在眼里,知道青青这是和朱子裕赌气了。可想想昨日青青还去了隔壁一遭,回来时脸上还带着盈盈笑意,也不明白俩人这是啥时候闹得脾气。
娘俩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趁着丫鬟们收拾桌榻的时候,宁氏和青青围着正间转了两圈消食。等回到西次间坐在榻上吃茶的时候,青青又是一副蔫蔫的样子,宁氏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是?和子裕闹脾气了?”
青青一愣,摇了摇头说:“没有?”
宁氏叹了口气,女儿大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了。见青青没精打采的样子,宁氏哄了两句,私下里悄悄嘱咐珍珠和玛瑙晚上给青青拿热水好好泡泡脚,晚上警醒着些,若是见姑娘发愣不睡觉,要多劝着。
摸了摸青青的脑袋,宁氏道:“今日闹了一天,明天早上多睡会,不必请安了。”青青应了一声,亲自将刚添了热碳的手炉放到宁氏怀里,将她送了出去。
送走了宁氏,玛瑙提来热水倒在木桶里,略微有些烫的水浸没了青青的整个小腿,泡了约一刻钟,青青觉得浑身舒坦了不少。
躺在床上,青青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朱子裕,恼怒他私自请旨,这样重要的事都不同自己商量,难道怕自己拖后腿不成?可到底是累了一天有些疲惫了,胡思乱想了好一会,青青就有些睁不开眼睛,一会儿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早上起来青青觉得神清气爽,喝了杯热水就要起床。玛瑙笑道:“姑娘若是不饿不妨多躺一会儿,昨天半夜就下了点小雪,此时天色昏暗不说,外头也极冷。”
青青听了又缩回了暖和的被窝,玛瑙拿了个新灌好的汤婆子塞进被窝里,坐下床边问道:“姑娘若是觉得没趣,我念本书给姑娘听。”
青青笑着摇头道:“就你认识的那几个字,磕磕绊绊的能给我念睡着了。”玛瑙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我做针线还行,就那认字念书的实在是头疼。”
青青道:“头疼也得学,像你宝石姐又会认字又会管账的,嫁了人还能帮我收收铺子的租金。你要是不识字,等你成了亲可没好差事给你。”
玛瑙听了笑道:“姑娘都说了好几回了,今儿我得空,我再练两页大字。”青青笑道:“这还差不多。”
在床上又赖了半个时辰,青青才磨磨蹭蹭地起来,除了各色的粥、饼、包子和几样下粥的小菜外,还有一碟王瓜拌金虾。青青拿筷子点了点那盘子虾说:“你们拿去吃,这几日别让我瞧见这虾。和厨房说,朱子裕送来的东西我不吃!”顿了顿又道:“大门上也嘱咐几句,不许他上门,打发人送来的东西也不许收。”
这回玛瑙和珍珠才知道姑娘是生了气了,珍珠苦着脸去了厨房又回了宁氏,宁氏闻言哭笑不得:“原本还说她稳重懂事,一生起气来倒看出孩子脾气来了,也不知朱子裕怎么惹了她。”
徐婆子瘪了瘪嘴道:“我估摸着多半是青青耍小性子,这几年我冷眼瞧着,子裕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样样都顺着青青,恨不得把她当祖宗供着,哪会去得罪去她?”
宁氏闻言也点头认同,不过她也说:“小孩子牛心左性也是有的,不去管她们,保证三两天就好了。”
徐婆子心疼青青不吃那虾,嘱咐说:“既然青青不吃,依旧拿冰块冻起来,她最爱吃那玩意。别等消了气,又没虾吃,到时候可没处给她寻去。”
宁氏闻言笑道:“母亲最会惯着她。”
徐婆子想起孙女那白白净净的好模样,笑眯了眼:“就她古灵精怪的惹人疼,我不惯她惯着谁。”
徐家说说笑笑的任由青青发小脾气,朱子裕还在家里一招一式的练剑什么都不知道呢。等过了两日,纷纷扰扰的小雪终于停了下来,朱子裕吩咐道:“套上马车,咱去中城徐家,暖房里的小白菜不是长出来了,正是水嫩的时候,摘一篮子我给徐二姑娘送去,她最爱吃这个。”
小厮应了一声赶紧去找人摘菜,朱子昊听见了把剑放回剑鞘里,抱着朱子裕的腰就喊:“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想青青姐了!”
一过年各种事情就多,整个正月,连朱子裕也只见了青青两三回,跟更别提朱子昊了。朱子裕被闹的无法,只能和他商量:“去了徐家,你就老老实实在徐祖母的屋子里呆着,我和你青青姐有话说,你可不许闹我。”
朱子昊连忙点头,裂开嘴就笑:“我就在徐祖母屋里,上回那故事还没听完呢,正好这会儿过过瘾。”看着弟弟那咧着嘴傻笑的样子,朱子裕实在没忍住打击了下他:“话本子上不是说剑客都是高冷无情的吗?怎么搁你这和二傻子似的。”
朱子昊一听,立马把傻笑的嘴巴给阖上了,努力摆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的朱子裕忍俊不禁,憋得脸颊直抽抽。
兄弟俩拎着一篮子青菜坐着马车来到徐家,刚迈进大门,就见门房一脸苦涩的拦住了他:“那啥,朱三爷您不能进。”
朱子裕闻言丈二摸不到头脑,忍不住上前扒开门房的眼皮:“看清楚,是你三爷我。”
门房都快哭了,忙说:“三爷,我能不认识您吗?您一天恨不得来八回,我瞧您比瞧我老子娘的次数还多。可不是小的为难您,这是二小姐特意吩咐的,若是您来了不许进门,小的是在是没法子。”
朱子裕愣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哪里惹到了青青,朱子昊更是恨不得揪起他哥的衣领好好审问一番:惹怒了青青姐,以后没有话本子听了可怎么整!
门房挡住兄弟俩的薄弱身躯有些瑟瑟发抖,眼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黑的脸,忽然机灵了一回,忙朝着朱子昊躬身道:“朱四爷,二小姐只说拦着三爷一人。”
朱子昊眼睛一亮:“这么说我可以进?”
门房满脸堆笑:“您只管进就是。”
朱子昊欢呼了一声,无视了他哥的黑脸,一蹭三尺兴高采烈地奔了进去。
朱子裕:……好憋屈!
那边朱子昊去了徐婆子屋里请安,这边玛瑙就得了消息,一脸好笑的回道:“门房的李二还真是傻,当真把朱三爷拦在大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