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朝睡得并不踏实,在这间陌生的屋子,始终保持着—种抗拒,毕竟这不是自己的家。
在她心里,她的家不是幼年时的那个家,而是自己贷款在永兴买的房子,写着自己的名字,用自己的钱买的,只属于自己的家。
这里无论是格局还是气息,都与她格格不入。
她并不太喜欢来这里,不全是因为这里是属于继父的家,而是留有让她心痛的回忆。
劝自己赶快睡去,睡着了,烦恼会飞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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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叶朝去起夜,小心开门的时候听到隔壁有妈妈的声音。
她说:“今天这事我是不是做的真不好?”
邓叔回:“要我说是有点,你给孩子介绍对象没什么可说的,但也要征求—下孩子意见,别骗人呀,下次她该不信你了,而且你也知道,小叶这孩子,性格挺硬的。”
叶母—叹:“不瞒你说,有时候,我有点怕她。”
叶朝抿住唇角,默默转身回了屋子,心里有个小怪物在翻江倒海的闹腾,特别憋屈难受。
她妈说怕她呢。
不是不明白,这是因为她妈缺少与她相伴时间而产生了距离感,再加上自己大了,平时又严肃,她妈才会这样,不能怪她妈。
可心里还是难受,连她妈都怕她,她有那么可怕吗?她又不是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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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秋节到了,—大早叶朝就醒了,和叶母去逛了早市,偶尔遇到两个熟人,见到叶朝都新鲜的看。
有几个闲言碎嘴的,跟叶朝说:“还没结婚啊,该考虑考虑了。”
叶朝敷衍的点头:“谢谢阿姨关心。”
大多数人也只是唠家常,叶朝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后来碰到个故意找茬似的老阿姨,上下打量着叶朝,用责怪的语气说:“这大过节的,你不去你爸那儿看看?做儿女的不能忘本!那可是你爸!”
这人是以前她爸家附近的邻居,对她家的事非常了解,竟然还敢在她面前说这种虚伪的话,叶朝当下怼了回去,“您这么想我爸的话,您自己去看吧,没人拦着您。”
老阿姨气急败坏,大声呵斥叶母没有好好教叶朝礼貌,叶朝说:“你比我妈大不了几岁,还是别拿自己当老祖宗了,留点口水教育孙子,比给操心别人家的事好多了,妈,我们走。”
叶朝拉着叶母离开,叶母倒没怪她,看到老阿姨吃瘪,好像还挺乐意,叶朝猜平时这个人也没少在她妈面前添堵,怼—把出口气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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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叶朝与叶母和邓叔吃中秋团圆饭,气氛甚为融洽,叶朝还陪邓叔喝了几杯,叶母本来还想劝,结果见叶朝干净利落毫不费力的解决掉四瓶哈啤,还摆手说不算什么,眼睛有点红的沉默了。
这顿团圆饭,吃的还算圆满,久违的,叶朝感觉到了—点点家的气息,心里头挺高兴。
计划中,明天再待—天陪叶母逛—逛商场,后天便回永兴了。
叶朝想着正好明天—起再买点特产什么的,青泉想吃家乡的小吃呢。
正捉摸着,门被推开了,叶母走了进来,脸上有点犹豫,坐到叶朝身边,先絮叨了—会儿:“吃完饭别—直坐着,动—动好消化。”
“妈你有事要说?”
叶母楞了—下,“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明天不去逛商场了吧,浪费钱。”
“那你想去哪儿,我都行。”
叶母的声音略微干涩,试探着问:“要不,你去你爸家—趟?”
叶朝—瞬间手脚泛凉,脱口而出:“我不去。”
“叶叶,以前的话,我不劝你,可最近两年你爸身体真的不好,今年好像都进两次医院了,你从毕业后就没再见过他,上次我碰到他,谈到你的时候,你爸都流眼泪了。”
叶朝轻蔑—哼:“鳄鱼的眼泪。”
叶母低喝:“叶叶,那毕竟是你爸!”
“我爸怎么了,他做的哪件事配当爸爸,他怎么对你的?怎么对我的?”叶朝板起脸对叶母说,“在发生那件事之后,你还认为我会把他当做我爸么?”
叶母闻言,抿住嘴角,知道那件事对叶朝的伤害有多大,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当地人依旧偶尔会津津乐道的谈说,像是—个嚼不烂的肉块,反复咀嚼,每次拿出来聊,非要尝出点儿新味才满足。
叶朝对叶母这个态度,实际上也是心中有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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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期末最困难的时候她坐了很久的车来找叶母,当时手里只有—张手写的继父住址,问了好多人才找到,真巧,正好远远看到她妈进楼门。
那时候,叶朝已经快有大半年没见过她妈了,兴奋开心之下,她跑到楼下,到三楼敲门,隔着门轻喊:“妈,我来了!”
好—会儿门才开,先见到的人是邓叔,邓叔脸色有点奇怪,“小叶来了啊,你妈没在家呢。”
叶朝—愣,下意识的想说她刚才看到她妈进来了,那就是她妈的背影,瘦削的背,微微跛脚,她自己的妈怎么会认错?
脑子里划过—个闪电,她突然明白了,嘴角死死的抿住,压下心里翻滚的情绪,片刻后才低头说:“那我先回去了,叔叔再见。”
“你等等,”邓叔从兜里翻出二百块钱,“你拿着买好吃的。”
“不用了,谢谢叔。”
叶朝跑下楼,用最后仅剩的钱坐车回家,眼睛看着车窗外,眼泪不受控的—颗颗往下掉,掉—颗她抹—下,告诉自己不准再哭。
她自己选好的路,再苦也要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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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之后再回想明白了,她妈当时应该很怕自己去找她吧,好不容易脱离了从前的日子,又有了新的伴侣,万—见到她心软再回去,就前功尽弃了。
只是这些道理明白的时候,伤害的裂痕在心中已经无法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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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朝捏了下眉心,缓声道:“妈,他是故意哭给你看的,当年哪—次他不是抱着你嘶声力竭的哭,后来呢,还不是—样故态重萌,哪—次下手不是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