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枝从溪边回来,将洗好的衣衫晾在院子里,她去灶房喝了口水,又回屋子里取出布料,坐在屋檐底下开始做针线活。
她丈夫几年前因病离世,当初为了给他治病,她将田地变卖,家中只剩下最后一亩薄田,她身子骨一向不大好,也做不动地里的活儿,便将田租出去,每年收些口粮,自己再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
不过那亩薄田的产出很少,佃户能送来的粮食也不多,好在她针线活做得不错,虽然慢,但做出来的成品拿去镇上还是好卖的,只是她因为前些年做针线坏了眼睛,现在不敢多做,只能每日做上小半个时辰就收手。
做了会儿针线,她的眼睛又开始花了,陆春枝放下针,用手背揉揉酸涩的眼睛,忽听外头传来几下敲门声,她抖了一下,有些忐忑地冲外头问了声:
“谁啊?”
“大姑,是我。”
听见是陆铮的声音,陆春枝松了口气,她忙把针线放到一旁,起身快步过去开门。
陆铮走进院子,把手里拎着的野兔和半袋子米放到地上,对陆春枝道:“我给大姑送些东西过来。”
陆春枝看见他拎的东西,下意识就朝门外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没人,赶紧将门关上,压低声音对陆铮说:
“阿铮,大姑知道你对我好,不过大姑平日不缺吃的,你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
陆铮回过头看她,见她神色有些紧张,不用猜都知道陆春枝这样说的缘由,他不由皱起眉:“大姑,是不是爷奶他们又拿你东西了?”
陆春枝听见他这样问,硬扯出个干巴巴的笑容:“怎、怎么会……”
陆铮说拿还是客气了,他惯知道老宅那帮子人的德性,当下就开门见山地问:“我上回送过来的兔子是不是被他们抢了?”
见陆春枝吞吞吐吐说不出话,陆铮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不悦地道:“我不是说过让大姑你把门关好,自个儿在家吃?怎会又被他们拿了?”
陆春枝嗫嚅着道:“他…他们总归是你爷奶……”
陆铮冷笑一声:“他们也配?”
见陆铮发火,陆春枝不敢再多言,她其实也知道陆铮说得不错,但自己性子向来软和,总是拒绝不了父母的过分要求,想起当初她唯一硬气的一回,也就是陆铮要分家单过的时候,她鼓足勇气站在了自己侄子这边。
陆铮清楚陆春枝的性子,知道她跟个面人儿似的,因此说了那句就没再多言,沉着嗓子道:“我先帮大姑你把兔子剥了。”
他说完拎着野兔就进了灶房,陆春枝叫他也不听,陆春枝没法子,只得跟进去倒了碗水给陆铮,这他倒没拒绝,端起来一口气喝光,又开始处理起野兔来。
陆春枝看他在料理野兔了,便开始生火烧水,边往锅里舀水边说:“阿铮,今晚就在大姑这儿吃饭吧?”
陆铮摇摇头:“不了,我家里备了晚饭,兔子弄好后大姑你关好门,一个人吃了,不要再给他们拿去。”
陆春枝叹了口气:“大姑知道了。”
陆铮动作很快,三两下就将野兔的皮剥了,然后再开膛破肚清理内脏,陆春枝在旁边看着有心想找些话跟他说,但两人平日相处不多,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思来想去,最后憋出来一句:
“阿铮你也快二十了吧?”
“嗯,明年就二十了。”陆铮淡淡地道。
“那你…有没有成家的打算?”陆春枝小心翼翼地问。
听她提到这个,陆铮下意识就想到了程芷娘,陆春枝见他不答,又问:“阿铮有中意的姑娘么?要是有,要不要大姑帮你说亲?”
说亲?陆铮手上一顿,他倒还没想过那么远,不过要是她愿意的话……
他正想得出神,被陆春枝连声呼唤给喊回了神,这才敛了心思道:“现在还早,大姑不必操心这些。”
他这句话倒是模棱两可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不过陆春枝没想那么多,以为他是暂时无意亲事,只叹了口气,没再多问。
陆铮动作很快,将野兔处理干净后用刀宰成小块儿,倒入锅中汆水,做完这些他又去院子里帮陆春枝劈了些柴禾,看差不多了才对陆春枝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我给大姑的米记得收好。”
陆春枝知道他的意思,是让她藏起来别被发现了,忙不迭应下,还试图留他吃饭,陆铮却不肯,唤上小黑便离开了。
从陆春枝家出来,陆铮走在路上回想起方才大姑说的话,他其实也是前阵子才明白自己对程芷娘的心意,一时还未想到成亲那么远,但大姑这样说了,他便忍不住去想,如果以后要成亲的话,那恐怕是再不好住陆叔的院子了。
他怎么说也是个男人,要娶妻的话还是得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才好,独身一人的时候随便些都无所谓,但如果要成家,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妻子跟着他受委屈。
想到这儿他不由加快了脚步,迫切地想要回去算算自己这两年攒了多少银子,够不够盖上一间新的院子。
他快步往回走,就在快到清河村的时候,远远瞧见有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在前头,大的那个是个年轻姑娘,瞧背影再熟悉不过,陆铮心头一跳,正想要不要赶上去,身旁的小黑已经嗖的一下冲了出去,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前面二人身边,摇着尾巴撒起欢儿来。
程芷娘接了程浩从桥沟村出来,两人刚走到清河村口就听见背后一阵哒哒哒的声音,她和程浩回头一看,原来是小黑追过来了,程浩立刻开心地迎过去,程芷娘下意识朝后面看了一眼,果然见到陆铮正朝这边走。
这还是自上回在酒家不小心听见那些话之后头一回见到他,程芷娘多少有些尴尬,不过在陆铮走拢之前她迅速调整好心态,等他走过来便露出个客气的笑容,向他打了声招呼:
“陆猎户,你从桥沟村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