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都在此刻寂静。
秦子游眼睛微微睁大一些,那双鹿一样的、总是清透的眸子,在会儿浮上愕然之色。
他甚至都没有精力察觉疼痛,便先说:“云师弟……”
你何如此?!
一句话没讲完,秦子游眼一晕,身体软绵绵地往倒。
他尚未真正倒,就被搂入一个怀抱之中。
秦子游身体痉挛,眼一片血色。
他从受过伤,受过许多困苦。剑修之道正是如此,唯有不断经受磨砺,才能领会剑意。一刻,他胸膛被妖物破开,大股大股血液涌身体,夹杂着器脏的碎肉。他要开口讲话,嘴巴却也开始冒血。喉间腥甜,完全被痛苦淹没。
秦子游的手无力地一点点垂。
他昏了过,而楚慎行依然能听到来自道侣的思绪。
子游说他好痛,想要楚慎行多抱抱他、安慰他。哪怕他如今听不到、看不到,他仍然知道,道侣就在自己身边,不会再让他受伤。
可是他原先也不必受伤。
藤枝冒来,搅碎了在秦子游胸腔扭动的触手,往后直面鲜血淋漓的伤口。
楚慎行面色沉沉,抬眼,看向云修。
剑气溢。
青藤从楚慎行袖中取回春丹,喂秦子游服。
他胸口的伤未能因此愈合。
妖兽触手上的体液想来是有其他作用,阻止伤口恢复。
在场诸人皆被楚慎行身上的杀气镇住,一时无人讲话。种种目光落来,有担忧也有惶恐。
楚慎行垂眼,视线落在道侣此刻苍白俊秀的面容上。他把人抱紧了些,将灵气打入秦子游经脉之中,助他驱散妖兽体液中的残力。同时,青藤在他身后大股大股涌动,竟有了遮天蔽日之貌。
倘若有灵阵外的人在此刻看来,恐怕要觉楚慎行才是要被绞杀的妖兽。
他眸中泛起一点浅淡的红色,望向云修。
云修如临大敌,被逼人的气势骇后退数步。
他磕磕巴巴,说:“我非有意如此!是那妖物操控我心智,让我做此事!”
喊面半句的时候,云修尚有底气。
楚慎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俨然是在看一个死人。
云修愈说,愈惊慌失措,嗓音渐渐低了,浑身僵直,忙乱地在芥子袋里寻找保命灵符。
本命灵剑在他丹田之中震动,催促他逃离此地。
他恐惧不已。
虽说此被妖兽蛊惑,以至对秦师兄手,到底非自他本意!
以归元宗训来看,要受罚,可罪不至死。
若此刻再无旁人,唯有归元弟子在,甚至师尊就在面,云修也不会有一刻的惊恐万状。他找来找,总不见保命灵符的影子。时候,忽然听到“嗤”一声,似乎是冷笑。云修再看楚慎行,见对方依然立在原处。么讲来,冷笑的来源只能是……
“楚道友!万万不可!”
“楚仙师,云师兄毕竟——”
两把灵剑一一后,挡住朝云修心口刺的藤枝。
云修宛若被人从水中捞起,大口喘气,两股战战,近乎涕泗横流。
江且歌和顾春风拦住楚慎行一,往后,其他归元弟子如梦初醒,也来劝慰。楚慎行听心烦,心中琢磨,总归自己是魔修,不如将群人都“留”在此地。
场面一片混乱,秦子游在他怀中瑟缩。
他的道侣还在抖。
那么疼、那么疼——
顾春风先支撑不住。
她的本命法器上现一道裂纹。之后,顾春风经脉跟着寸寸断裂。她疼痛不已,一声惨叫声,身体往倒,落在地上。
时候,贺虎和贺棠兄妹接上,咬着牙,战战兢兢,云修护法。
江且歌则急切地用目光找寻莫浪愁,希望她也来劝导。
在江且歌想来,楚道友如今是气急攻心。若他真伤了云修,往后清醒过来,就是楚慎行自己后悔。
只是莫浪愁不愿意如江且歌之意。
她甚至重新开始考虑,自己能不能趁着楚慎行与正道修士们番矛盾,悄悄溜走。
江且歌未曾找到莫浪愁的踪迹。
他丹田刺痛,与他心神相连的灵剑传来一声哀鸣。
在金丹修士面,一群筑基弟子溃不军。
云修面容惨淡,觉自己兴许真的死期将近。看着周边一群护卫之人,他忍不住想,或许自己还有机会。
“楚道友!”江且歌撑着一口气开口,“我知你如今愤恼,云修毕竟是秦道友的师弟!方才非云修有意啊,楚道友,你若真的‘以彼之道,还之彼身’,那秦道友醒来之后,你要他如何自处?!”
楚慎行听着,无所谓地想:他要如何自处?他还想再回归元宗吗?
自己稍稍转过一点视线,一刻不留神,秦子游被归元宗的人伤样。回春丹,也只是勉强止住血。一点点帮他拔除经脉血肉中的残污,伤口终有了愈合的趋势。
饶是如此,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依然紧闭着。若非身体温热,心脏跳动,楚慎行乎以自己失他了。
样的道侣,当然应该被自己牢牢盯着,才能放松。
江且歌见楚慎行不所动,一时之间,也没了其他办法。
却是顾春风从地上爬起来,面容惨淡,对楚慎行说:“楚仙师,我……唔,”她吐一口血来,“从有弟子犯错,都是秦师兄亲自惩处。你若此时打杀了云师兄,那往后,秦师兄醒了,岂不是没处——哇……”
再吐一口血。
顾春风的身体如柳絮一样,重新垂倒在地。
贺棠心急如焚,喊一声“春风”,想要扶她,不敢离开云修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