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慎行说“回去再说”,这绝非敷衍。
他对秦子游的化结不算在意，知道秦子游说的是真话。年的确是惊讶居多，但对于自己的第二性别本身，并无多不满。
就像张老师说的那样,现代社会,alpha和omega没有很大不同。易感期虽然存在，可已经最大限度可以被抑制剂控制。就拿楚慎行来说,他是在与秦子游差不多的年纪化,又在高考之后迎来了第一次易感期。但当时,他已经做好准备。一针抑制剂下去，生理上的变化被最大限度抚平。
有一种舆论风,是：随着时间推移、科技继续发展，未来社会中，对于a、b、o三种性别的划会越来越不明确。百年之后，许这个世界上只会存在男女的区别。
不过楚慎行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他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学楼上亮起的一扇扇窗子，还有坐在窗边的学生们。这个点,不年少女已经开始躁动,悄摸着收拾起书包。他们桌上堆着书本,还有人光明正大地把手机放在桌上……
他看了会儿，听到“叮”的一声。就好像是往水里加了油,学生们的躁动蓦然清晰起来。只等老师说一声“下课”,就要往室外冲出。
楚慎行在心里和自己打赌：最先“爆炸”的会是哪个室？一楼第一个？二楼第三个？
他还没有想明一个答案,就见有人从学楼里冲了出来。
是秦子游。
楚慎行再一次肯定：化成omega,对秦子游真的影响不大。
他冲到楚慎行面前，呼吸都不乱，笑着说：“哥,走吧！”
随着他这句话，涌出教学楼的学生们开始增加。楚慎行身侧不再寂静，而是嘈杂许多。他听着那些声音，说着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刚才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有——
“四班今天有个人化了？”
“对，是秦子游，你知道吗？”
“篮球打得特别好那个？”
“嗯，他应该是alpha吧！”
“哈哈，不知道了。”
一句句议论涌入楚慎行耳中。
楚慎行面色不变，去看秦子游，回答：“走吧。”
他们离开学校，上了车。
楚慎行先把空调打开。这期间，秦子游已经自发、自觉地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楚慎行说：“庆祝一下，晚上吃火锅？”
秦子游笑道：“好啊。”
两个人一拍即合。秦子游在点评app上搜索，“这家评价好像不错——哥，我开导航了？”
楚慎行：“嗯。”
秦子游说：“不知道有没有学生优惠。”
楚慎行笑了下，说：“这么节省啊？”
秦子游说：“当然啦，我很勤俭持家的。”
楚慎行忍俊不禁。
他来的时候，路上的车已经很多。如今要走，路上更显拥堵。
导航上的时间一再变长，秦子游甚至在楚慎行身边掏出一本练习册，用这点时间做题。
楚慎行看了，把车里的音乐声调小一些。
等到抵达火锅店，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秦子游顺利为练习册收官。
他把书包留在车里，跟着楚慎行往前。
两个人走在一起，一个穿着风衣，算得上风度翩翩。另一个一身校服，叽叽喳喳讲话，说：“待会儿要番茄锅和辣锅吧？”
楚慎行对此抱着随意态度，说：“可以。”
秦子游就又笑了。
楚慎行心底轻轻“啧”了声，想：怎么这么开心啊。
但他慢慢跟着笑起来。
店里热热闹闹的，楚慎行原先准备了一些话，奈何周围实在太吵。他问秦子游要把山药下到哪一边，都问了三次，秦子游终于听明白。
楚慎行无奈，只好将核心议题押后——这不算坏事，他想。干脆等到八`九点回家，那会儿，秦子游的妈妈该起床、知道儿子化的消息。
楚慎行短暂地想：易感期毕竟还没有来。嗯，在高考之前都不太可能来。
所以于他来说，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还是要看子游自己的意见。
他看秦子游摩拳擦掌，把两边锅子下得满满当当。记性也好，一顿饭下来，都在提醒楚慎行：“哎呀哥，那个刚下下去，再煮一会儿。”“牛肚可以吃了！再不吃就老了！”“咱们是不是有个虾滑没上啊？你好——”
拦住服务员。
他精神很好，楚慎行看在眼里，又觉得好笑。
他心情不错。吃完饭，再载着秦子游回家。
那的确是他们的“家”了。两人别住主卧、次卧，其他地方都是两个人混着用。从走廊鞋柜上的拖鞋，到盥洗室里并排摆放的牙杯，还有秦子游贴在冰箱上的冰箱贴……
他和秦子游提了一句：“子游，我和你妈、我爸说了你化的事儿。”
秦子游正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捏着袖子，在上面嗅一嗅。
一股火锅味儿。
他皱皱鼻子，想：明天学校了，这味道是不是会很明显啊？要不要干脆洗一下？不过这个天气，不太好干。
过了会儿，他才听到楚慎行的话，“嗯？好啊。”
楚慎行看他，说：“你把衣服挂在阳台上吧。”
秦子游：“哦哦！对，可以吹吹。”
楚慎行又说：“你妈可能要找你聊聊。”
秦子游莫名其妙：“聊聊？……聊什么。”
楚慎行：“你化的事情。”
秦子游这才反应过来。
往后，秦妈妈然打了电话。
这时候，秦子游已经回自己房间写作业。楚慎行则在客厅，电视里放着一个前段时间上映的电影，他并非多么感兴趣，只是随便看一看。更多心思，还放在手机上。
旁边房间里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楚慎行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那是秦子游在打电话。
他捏着手机的动作紧了紧，到底又松开。
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楚慎行手边就是遥控器。他知道，自己可以把电影的声音放低一些。这么一来，约莫能听到一点秦子游正在说什么。但这又是毫无必要的事情，子游做出怎么样的选择，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过了约莫钟，秦子游的声音断去。再一会儿，年端着水杯出来，一面接水，一面对楚慎行说：“哥，我妈刚刚问我，要不要搬走。”
楚慎行看他，问：“你想搬走吗？”
秦子游反问：“你以后会把这里当做婚房吗？”
楚慎行：“……”他有点被问住了。
电视的声音终究还是弱了下去。秦子游端着水杯，坐在茶几侧面小沙发的把手上。
秦子游说：“哥，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
楚慎行眼角抽了抽，心想，话题怎么会转到自己身上？
他说：“这有我什么事儿？”
秦子游静一静，回答：“你二五岁了哎。”
楚慎行说：“那又怎么了？”
秦子游的腿晃一晃，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
楚慎行福至心灵：“哦，是不是阿姨和你说……”
秦子游摇一摇头。
楚慎行看他，秦子游又点头。
秦子游：“我妈就和我提了一句，主要还是说我的事儿。但是哥，我之前，的确没往这方面想过。”
楚慎行说：“你作业做完了？”
秦子游老老实实：“没有。”
楚慎行要开口，但秦子游先一步抢到话头，说：“哎，你可别说‘你去做作业’啊，这是个严肃的话题，庄重一点。”
楚慎行好气又好笑。
要不是这会儿秦子游坐得远，他的脑瓜崩大概就上去了。
秦子游：“咳咳——楚慎行同志，你不谈谈对象，是为什么呢？”
楚慎行似笑非笑：“你还想给我做媒啊？”
秦子游摊手，说：“如是为了忙事业，或干脆没这个心思，我就没什么问题了。”
楚慎行：“那你对什么有问题？”
秦子游听着这话，深深吸气，再呼气，说：“如是因为我影响到你，那我就搬出去吧。”
楚慎行看他，未说什么。
秦子游：“我觉得，我妈说得挺有道理。我原先还以为，她只会说，omega和alpha住在一起不合适。”
他讲着话，手指压在杯壁上，指尖微微发白。
楚慎行说：“你说完了？”
秦子游一愣：“嗯，完了。”
楚慎行说：“如有哪天，我真的有什么想法，会直接告诉你的。”
秦子游眨巴一下眼睛。
楚慎行问他：“我看上去很无私吗？”
秦子游犹犹豫豫地点头，小声说：“挺无私的啊！”
楚慎行看他，秦子游笑一下，“所以哥，咱们继续当舍友啦？”
楚慎行“嗯”了声，秦子游又说：“那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啊？”
楚慎行若有所思：“看来中考的压力还是太小了。”
他这么一讲，秦子游立刻警惕，“不小，我回去做作业了，拜拜！”
他一溜烟儿地跑了，留下楚慎行。
楚慎行重新调大电视的音量，继续看了下去。
这是楚慎行二五岁，秦子游十五岁的一年。
在老一辈看来，二五岁，好像就是人生的某条分界线。
此前，楚慎行自己找到工作、独居在外，还带着一个和自己非亲非故的小孩儿，在楚禾来看，都没什么大不了。
但到这年过年，不知道是因为楚慎行的年龄提醒了楚禾，还是秦子游的化，让楚禾忽然有了某种意识。
秦子游出国去他妈妈那里过年了，难得和楚慎行开许久。楚禾则在年夜饭的餐桌上，半是感慨，对楚慎行说：“事业什么时候都能拼，我支持你自己做事。但是，慎行，你是不是也得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楚慎行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说：“没有遇到合适的。”
楚禾说：“我给你介绍？”
楚慎行看他，很意外，“没必要吧？”
楚禾打听：“你喜欢什么类型？我问问那些老朋友。”
楚慎行想笑，觉得楚禾果真是又当爹、又当妈。
这个念头起来，他想到了已经离去多年的母亲。
楚慎行的心情柔和一些，回答：“真不用。我要是想谈，那之前在学校、现在在公司，周围不都是同龄人吗？”
楚禾欲言又止，“那你现在是？”
楚慎行想一想，说：“有朋友邀请我一起开公司单干，我还在考虑。”
楚禾：“啊？”
他是在问儿子的感情生活，可楚慎行怎么又把话题转到事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