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的甜香中,秦子游挽起袖子。
他将被罩搓洗片刻,知道上面只剩下被汗水弄潮的地方,才松一口气,暂且将被罩放在一边。
然后是床单、此前的睡衣。
抑制剂带来的清凉感依然流淌在四肢百骸,秦子游打了个呵欠,感受片刻,觉得自己依然能坚持。
他自然知道,徒洗床单、被罩,是一个太过艰巨的任务。不过秦子游原本也不打算亲自动手,他仅仅是要把上面的一点可疑痕迹先行洗去,剩下的就交给洗衣机代劳。
等到洗衣机开始“隆隆”运转,秦子游呵欠连天,飘到浴室里。
一股温水兜头浇下来,秦子游坐在塑料小凳子上,头一点一点。
猛地点下去,又“哎哟”一下,抬起头来,庆幸自己好歹没从小凳子上栽下去。
他揉一揉面颊,低头,在水流之中,端详自己的身体。
没有抑制剂的时候,秦子游觉得自己是一个摔坏了的罐子,里面的所有汁水都迫不及待地奔涌而出。
到这儿,头脑是清醒的,欲念也消退了。
秦子游的从自己面颊往下滑落,一路触碰,都没有此前那样可怕的酥麻、过电感。
好像一针抑制剂,把他从omega,变了beta。
秦子游被自己的联想逗笑。
他上身缓缓往后,靠在墙壁上。
水流冲刷着他的腿。虽然在蒸汽之下“熏陶”了很久,但背后的瓷砖还是透出一股冰凉。
秦子游肩膀微微瑟缩一下,身体一点点紧绷起来。
他又想到楚慎行了。
易感期的到来,对秦子游来说,始终不算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这一刻,他察觉到了一点此前未有过的妙处。
秦子游闭上眼睛,抬起头,身体晃晃悠悠。
他舔一下自己的嘴唇,想:如果刚才,楚慎行没有那么“正人君子”。
浓烈的栀子香之下,那一点来自森林、旷野的息,曾经若有若无地教秦子游察觉。
他不敢对此有太多联想。可是,这儿楚慎行多半已经睡下了,自己又在浴室里。水流冲刷之下,不有任何痕迹。
秦子游的思绪开始肆忌惮。
如果自己真的可以和楚慎行在一起,那楚慎行标记他。
最只是落在颈后的一个牙印,到往后,有更多、更加亲密的接触。
秦子游的嘴巴张开一点,眼睛依然闭着。
他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嘴唇微微颤动。
一点几不可查的哼声,从少年唇齿之中溢了出来。
如果、如果……
“楚慎行……”
秦子游蓦地僵住。
他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竟然把那三个字念了出来。
心跳“怦怦”,热水之下,易感期带来的一切分明已经消退了,可这一刻,却似卷土重来。
楚慎行、楚慎行——
他觉得自己应该停下来了,可方才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却像是一个闸门。
闸门打开,洪水倾泻而出。
秦子游的脚趾蜷缩起来,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楚慎行,楚慎行。
他喜欢的人,他爱着的人。
楚慎行,楚慎行……
秦子游的眼梢溢出一点水色,很快混入湿漉漉的头发淌下来的流水之中。
他的一点点从唇上滑下,后脑依然贴着瓷砖。
这时候,背后的瓷砖已经被少年的身体暖热。
他眼睛睁开,带着一点恍惚,看着身前。
秦子游忽然意识到,也许“易感期”三个字,的确附加着很多其他含义。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喜欢之后,有这样庞大的力量。
此前模模糊糊的渴切,在这一晚之后,变得比清晰。
他静静坐了很久,一直到脚趾都泡的发白了,才关上水。
没有楚慎行盯着,这一次,秦子游只是胡乱用毛巾擦了擦头发。
他强撑着铺了新的床单,被罩就真的没有力再换。
秦子游一头栽倒在床上,想:我就休息一下,马上起来。
但他的思绪、身体皆早已疲惫到了极点,眼睛阖上之后,立刻就睡着了。
一觉到了天亮,秦子游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机一看,发现竟然已经九点多。
他想:都在上第二节了啊。今天的第二节课是什么来着?
秦子游翻了个身,怔怔看着天花板。
这么看了数秒,他猛地坐起身,下床。
换被罩。
秦子游忙完一通,觉得肚子都在“咕噜噜”地叫。
他一边给楚慎行发消息,一边走出卧室。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楚慎行早就去了公司。秦子游对此有心理准备,也知道,理论上讲,自己这儿不应该有“omega易感期后独自醒来发现alpha早已离家上班”的失落——他们之间不存在标记关系,有什么好失落?
但他还是瘪了瘪嘴,忍不住想:说回来,是楚慎行哪天真的有了omega,他怎么对待对方?
在秦子游心里,这个假设出现的时候,楚慎行身边总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不是任何人,也不是他。
秦子游心道:说起来,到了床上,楚慎行是什么样子?
秦子游发呆,畅想。
想到最后,他一个激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秦子游面无表情:……这人谁啊!
一脸奇怪的表情!
他拍一拍自己面颊,尽量让自己“正常”一点。
嘴巴里还咬着牙刷,唇边都是白色的泡沫。
等到把泡沫吐掉,漱了口,再洗过脸,秦子游半蹲下来,打开洗衣机,预备晾床单。这一看,才发现其中空空如也。
他一怔,唇角慢慢勾起来。
去阳台看,果然,床单已经晾好了。
只是不仅有床单,还有他昨天晚上换下来的睡衣,以及,内裤。
秦子游看着静静飘在阳光下的白色裤衩,面皮一点点发红。
他同同脚,自言自语:“该吃饭了。嗯,该吃饭了。”
少年晃去厨房,准备找点什么填饱肚子。
冰箱上,秦子游惯来贴着纸条的地方多了一张新的内容,是楚慎行的字迹。中性笔写,字体遒劲有力,简单说:早餐在锅里。
是很平常、很普通的内容。
过往几年中,秦子游无数次对楚慎行说过这几个字。
到现在,他看着眼前这五个字,一边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一边却还是笑了起来。
虽然没去学校,但这天白天,秦子游还是没有放松。
他取出自己的错题本,对着从前的错题,慢慢重新看、重新做。
中午点了外卖。吃过之后,又睡了一儿午觉。
只是昨夜似乎疲惫太过,这一觉,就睡到他听到外间门锁转动。
秦子游身体从床上弹起来,意识还是茫然的。他花了点时间,意识到:楚慎行回来了。
秦子游翻身下床。
他这儿还穿着睡衣。昨晚把寻常穿的一件洗过了,之后换上的一件,也因后面洗床单时太耗力、又除了半身汗,于是一样魂归脏衣篓。
两件都“阵亡”后,秦子游从衣柜深处扒拉出了自己刚搬进来的时候带着的一身睡衣,胸口还带着米老鼠的大头。
不能让楚慎行看到这个。
他费尽心思,想让楚慎行意识到,自己已经年了。
倘若楚慎行看到自己穿着这么幼稚的睡衣,岂不是前功尽弃?
因是夏末,换衣服很快。秦子游穿着普通短袖、七分裤,从卧室里探出头的时候,楚慎行还在换鞋。
等换好鞋子,楚慎行松一松领带。
秦子游的视线落在楚慎行指上,看指插进领带结之间的空隙,将其扯开。
秦子游深呼吸。
这么一个画面,竟然都能激起无数联想。
他略觉心虚,做了好一儿心理准备,才鼓起勇上前,笑道:“你回来了!”
楚慎行看他一眼,说:“今天感觉怎么样?”
秦子游回答:“还好啊。打了抑制剂之后,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楚慎行说:“刚睡醒?”
秦子游:“……嗯?”
楚慎行提醒他:“你的头发。”
秦子游:“……!”
少年侧头,去看门廊处的衣帽镜。
他头发胡乱翘着,果然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秦子游眼睛眨巴一下,承认:“嗯,刚睡醒。”
楚慎行笑了下:“那么累啊?”
秦子游:“嗯……”
他看楚慎行,心想,自己一是想太多。
如若不然,怎么楚慎行的每一句话,落在他耳中,都那么不同。
楚慎行说:“你中午没再给我发消息,我就想着,你是不是又睡着了。”
秦子游“呀”了声,后知后觉:“对,我忘了!那今晚——”
楚慎行:“蟹肉煲,吃完之后加水煮成火锅,怎么样?”
秦子游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好!”
楚慎行笑道:“这么喜欢吃啊。”
秦子游心里命令自己,一不能再胡思乱想。
他笑着回答:“对,喜欢。”
喜欢你,喜欢你给予的一切。
这儿时间还早。又等了小半个小时,菜终于送来。
楚慎行在厨房里刷螃蟹,秦子游给他打下。
楚慎行原想说不用,但看秦子游似乎也乐在其中,他便笑一笑,不再多说。
只是慢慢地,楚慎行又察觉了一点不同。
他秦子游给他递东西。递来的时候,两人的指不经意间触碰。
秦子游便蓦地抽回去。
自己看他一眼,秦子游倒是状似什么都没发生,朝自己笑一下。
第一次时,楚慎行觉得,是自己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