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典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得爽朗而自然:“当然。”他揪了揪自己在狱中两年没修剪的胡子:“只要你不嫌弃我这尊容。”
我把浇花的小瓢放在一边,不由得也笑了,两年过去,我差点都忘了怎么笑了。丁典收敛了笑容:“我们迟早都会被人发现,牵连到你,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我不会武功,会成为你们的累赘,再者我总归是我爹的女儿,他总不至于会拿我怎么样。”
丁典盯着我,忽然就叹了一口气:“人们总说舐犊情深,父女天性,我实不该勉强你,可若留你一人在这虎狼之地,我如何也放不下心来。”
我喉头哽了一下,不由得抬头去看他的眼睛,丁典那双晨星一般的眼睛里透着真诚。这是自我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收获的少有的感动之一。
我摇摇头,正要拒绝,一个声音自丁典身后响了起来:“是啊,凌小姐,你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我向后看去,那是昨晚和丁典一起来的年轻人:“他是……”
那年轻人有些腼腆,丁典将他拉过来:“这是我在狱中认得的兄弟,姓狄,单名一个云字。”
我向他点头示意,照着江湖人的规矩叫他:“狄大侠。”
那年轻人忙摆手,慌慌张张:“不不,我实在……实在称不得大侠,凌小姐叫我狄云就好。”
我向他笑了笑,对丁典道:“你们跟我来。”
我小院里只有昔年我爹留在这里的衣服,我拿了两件给他们,有些不合身也暂时没有办法。他们两个现在的样子太过招摇,梳洗过后,我又给他们做了些吃食。狄云倒好说,据说他入狱多年,差不多已经没人记得他的样子了,丁典却不行,他笑了笑,把我手上准备给他用在脸上的东西拿下来:“论伪装,我虽不精通,也是有些心得的。”
他自己拾掇了会儿,竟变成了个穷酸秀才模样。
“我昔年曾在关外躲避,对这些易容的方法倒也学过些。”他一边卷着袖子一边道,穿上我爹旧年的衣服,当真一眼看过去全无丁典的影子。他忽然道:“狄兄弟,你出去看看。提防那些人再来这里搜。”
狄云应了一声便出去了,他为人倒真单纯得很,全然看不出丁典这是要把他支开。见他出去,丁典终于转向我:“跟我们走吧。”
我摇摇头,正要拒绝,却听他道:“我见过关外雪山逶迤,千里冰封,也见过荒原辽阔,孤狼独啸,还有那大漠夕阳落日,晚霞灿烂如琼宫玉宇。”
他描绘着那壮阔的景象,仅仅只言片语就令人心向往之。他低头看着我,走近一步,我不由得抬手捂住自己的面纱,他道:“我在狱中时,也听说你要嫁人,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用什么办法来拒绝这桩婚事的?”
我低着头,轻轻道:“总有很多办法的。”
当初毁容时我是下了狠手的,除了额头,我脸上几乎布满了疤痕,一块面纱难以全部遮住。我只盼丁典离我远些,丁典道:“你当初本不该救我。”
我点点头。
他又道:“可你已经救了!”
“所以我一定要救你。”他语气里是不容拒绝的坚持,我总算知道他这人不仅孤高,脾气还执拗得很。我想着搪塞他的理由:“我吃不得苦。”
丁典却好像没听见我的话似的,他微微仰着头,轻轻道:“你想不想知道连城诀究竟是什么?”
再次听到“连城诀”这三个字,我的心震动了一下,并非出于贪念,而是一股恐惧和恨意交杂的感觉。
我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全拜它所赐。丁典落到如今的地步,也全拜它所赐。
丁典道:“跟我走,我就告诉你连城诀的秘密。”
我们一行三人即使乔装打扮,也很是眨眼,何况在属于我爹私产的这座后山上。但丁典全然不在乎。他走在前面,狄云走在后面,一前一后护着我。那些人围了上来,还没报出名号,就被他一掌扫开。
“连城诀!他一定是练成了连城诀!”
那些江湖人丢盔弃甲而逃,丁典抢了两匹马,一匹给狄云,一匹我跟他一块骑着。我知道我自己丝毫不会武功,随时都有可能被那些追捕的人给捉住。我爹想必也没有吩咐他们,顾忌着他唯一的亲生女儿。
我们三人在荆州城大街上急奔而去,微冷的风打在我脸上,我只觉得这辈子好像都没这么痛快过。丁典和狄云显然已经策划好了逃跑路线,没多久我们就出了城,后面甚至都看不到追兵的影子。
“我们去哪儿?”我问他。
“往西北走,”丁典道,“先去襄阳,再入陕西,过了黄河,再出关。”
纵使他俩武功很高,但得罪了我爹这个官家,他在两湖一带势力庞大,若是想找人,在这里把地皮掀起来都是可能的,我们躲得尽量远才是上策。
我们不眠不休地赶到襄阳城,我带的银钱足够多,我们换了马,又改变了衣着打扮,稍事休息后立刻离开了襄阳。
直到到了三辅要冲蓝田,昔日长安在望,我们的行程才慢了下来。
连日高强度赶路,我不负众望地病了。
我们在蓝田县城租了一栋民房,我的病总不见好,丁典竟也不走了,说那大夫都是一群庸医,和狄云琢磨着弄些灵芝之类的灵药来。我一听咳得更厉害了,偏丁典说什么狄云都信,竟然真的跑去采药了。
此时江湖上却没有因丁典的出逃而掀起什么风浪,我爹震怒之下保密工作倒也做得挺好。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势力范围,我也放松了下来。几日后,丁典竟真的给我找来了灵芝,狄云虽没有灵芝,却采了一堆草药,说是他昔日在湘西老家病了时,师父就是给他采的这种药。
我没理丁大侠的灵药,把狄云的药草煎了喝了,第二天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