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口糊弄他,说我找了个桥洞躲起来,赵佶对我赞不绝口,连声夸我机智。
有桥集团就像烧了半夜的火一样覆灭下去,朝堂上的主和派一夜之间塌了一半,就连朱勔之流都夹起尾巴。主战派连连上疏,提醒皇帝早日备战,一天几百封奏书上来,赵佶不慌也被说得慌了,越发倚靠我这个燕王。
婚期一到,他忙不迭地就亲自主持婚礼,所有礼仪一切从简,大婚第二天,就准备送燕王离京。
赵佶问我还有什么要求,我道幽州路远,且气候寒冷,怕帝姬水土不适,不如派个信得过的老太监来照顾生活起居。
赵佶压根不知道他眼皮子底下有桥集团搞风搞雨,倾情向我推荐了米有桥。
仪式一完,我把帝姬交给洪瞻和戚少商照顾,第二天早上,赵佶亲自送我出城。
他动容道:“朕与燕王虽然相处不到一月,但燕王高风亮节,朕甚是嘉许。此时一别,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相见。”
我笑了:“圣上切莫伤怀,我们还会重逢。”
赵佶依依不舍地放我去了,出了城十几里,米有桥终于来找我:“敢问燕王殿下,方小侯爷去了哪里?”
我看了他一眼,我是第一次见他,他年纪已不小了,白发下整张脸都没有了生气,身上散发着将死之人的味道。
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出的手?”
米有桥惨笑道:“昨夜我命人在皇宫内放火,趁机去杀你,你不在。金风细雨楼一夜之间使整个有桥集团分崩离析,你与苏梦枕关系甚密,不是你,能是谁?”
他眼中似含着泪,我抬手把面具撕下来,迎着风舒了口气:“你对方应看还真是真心。”
米有桥看到我的脸,微微惊讶,继而苦笑:“我这一生,做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去帮助他,有时候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家人为皇帝所杀,我毕生都在报复宋廷,我知道自己是在做错事,可我已停不下来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死,我也知道你和苏梦枕是在扶持萧原,他不错,他很不错,一定是个明君。只可惜天下大定,百姓安居那一天,我看不到了。”
他忽然调转马头,朝队伍外奔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从马背上栽倒下来,戚少商亲自去看,人已死了。
我叹了一声,交代葬了他,就离了队伍,独自返回京城去。
燕王已经迎亲出京,再不需要我扮了。
我脱去一身繁琐袍服,扯了金冠玉带,仍是我惯常所穿的广袖白衣,回到皇宫,静静地坐在御书房中等着。这里是赵佶每天必来的地方,他兴致来了的时候,就会在这里作画题字。
我随手拿起一幅画来,画是好画,几枝腊梅,两只小鸟,顶头一个九叠篆,左下一首小诗,右下还有花押。
不多时,外面已传来脚步声,还有赵佶的声音:“朕今日别了燕王,心中伤感,朕看他似乎也通些翰墨,朕作幅离别图,日后赠予他。”
房门推开,赵佶身边的侍从还来不及喊叫,就被我隔空几指点昏了。
赵佶大惊道:“你是谁?”
我头也不抬,轻声道:“山禽矜逸态,梅粉弄轻柔。已有丹青约,千秋指白头……圣上的诗能入画,画可成诗,真是天下一绝。只是这幅腊梅山禽图,到底是不是出自圣上之手?”
这可是后世的一个谜。
赵佶想跑的脚步顿时就一停:“诗是朕题的,画并非都是朕作的,朕看只有那几枝腊梅留白太多,显得萧疏寂寞,就加了两只白头翁,一只小黄蜂。”
他快步跑到房门外,放声高喊:“来人哪,救驾——”
我轻轻一招手,赵佶就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几步,退入房中,我将房门一关,对着一脸惊恐的赵佶笑道:“圣上不必惊慌,请坐。”
赵佶看到我的脸,顿时一呆,连害怕似乎都忘了。见我似乎没有攻击性,他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我对面。
“我刚刚听圣上说,要作幅离别图给燕王?”
赵佶点点头,看着我,努力平心静气,又恢复了帝王的气度:“阁下究竟是何人?来此为何事?”
他坐在那里的时候,倒真的能唬人,再加上这货真价实的才学,难怪乎日后金国皇帝都是他的脑残粉。
我本来不想和他废话太多,现在竟觉得有点可惜他了。
这种人才,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出一个。
我道:“我在天上时,听说神霄帝君下凡历劫,所以前来一看,果然是圣上。”
赵佶极为崇信道教,自命天上神君下凡,倾举国之物力大兴土木,修建宫观。他这时听我一说,先是一愣,他自己是神君他是信的,但看着我的目光就不免有些怀疑:“这么说……阁下也是从天上来的?”
我点头,气定神闲。
赵佶看着我的脸,喃喃道:“的确是仙人,方能如此姿貌……却不知阁下乃何方神祗?”
我没回答他,只道:“圣上在凡间历劫期限已将满,十五日之后上元节,乃天官紫微大帝之诞辰,届时天官降福,圣上也将回归天界,与诸神君同乐。”
赵佶怔住了,一脸不可置信:“什么,朕要离开凡间,回归天上?”
我轻轻点头。
赵佶看着我,对着我的脸,他问不出来我是不是在骗他,我道:“我提前告知圣上,这就要返回天界,方才听圣上说要作画,不如将画予我带走如何?”
赵佶云里梦里,点头道:“好,好。”
我让开位置,赵佶走过来,我为他磨好墨,他铺好纸,提笔作画,我静静地看着,他一笔一笔画完,出来的赫然是我和他在这御书房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