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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恩拉过少女的胳膊,将她虚虚握着的拳头掰开。
伊莉莎又软又白的手心里,是一条长度大约一寸的伤口。创口已经不出血了,但也没有结痂,应该是刚受伤没有多久。伤口边缘还完好的皮肤都泛着红色,自然是痛的。
西恩被那张小纸条气得肝火直冒,但看到她这副模样,又觉得很是心疼。
伊莉莎又攥起拳,不肯让他看伤口了。
她小声道:“我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事情。”
西恩眨了眨眼睛,放开了她的手,问道:“你认为自己做了好事?”
他语气并不严厉,倒是更像一种平和交流的状态。
“难道不是吗?”银发少女瘪了瘪嘴巴,“划一下手就能救回一条人命来,在这样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难道要弃之不理吗?”
“伊莉莎,我们所站的角度不同。”西恩按着她的肩膀在椅子上坐下,耐心地告诉她,“神讲究的不是善心,是公平,万物运行自有轨迹。人寿命到头的方式有很多种,自杀、他杀、病死、意外、寿终正寝,无一例外都是死亡。一个要死的人活过来,在我的角度看来,如果要公平的话,应该给所有人再来一次的机会。”
伊莉莎问道:“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是我在护守的世界的一部分,是世界运行的常理,不是可以轻易去干涉的。”西恩说,“干涉也是有限度的,不能违背世界的常理——人不能死而复生。”
伊莉莎扭过头去,说道:“可我和你角度不同,我只是人。”
“人划手划十下,一百下,就算把血放干,也没法把死定了的人救活。”西恩戳了戳小姑娘的肩膀,说道,“你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可你做的事情呢,是常人力所能及的范围吗?”
伊莉莎点了点头,低着头应道:“哦。”
西恩知道,她这么回答就算是能够理解了。
但就这么枯坐了半个多钟头,银发少女还是撇着头不肯理他。
西恩伸手捏着她的脸,将她脑袋掰正,颇为无奈地看着她:“觉得很委屈吗?”
伊莉莎应道:“……嗯。”
做了好事还要挨骂,大概就是那种好心去帮人,结果被骂“多管闲事”的感觉吧。又或者好心投喂流浪猫,还被反挠一爪子时的那种憋屈。
西恩捏着尖刺,拿起一个板栗球问道:“吃栗子吗?”
哄女孩子是多数直男最易遭遇的难题,哄的时候一句话说不对,一段感情就完蛋了。西恩恋爱经验全空白,这种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对的。
好在伊莉莎是个好哄的。
少女蜷了蜷身体,整个人蹲在椅子上,半晌才答了一句:“……吃。”
不一会儿,一筐蒸熟的板栗就放在桌子上了。
伊莉莎抠着板栗,一点一点地剥着棕色外壳。
西恩手里拿着栗子,剥栗子和剥香蕉皮一样利落顺手。他面前摆着个小盘子,剥好了就放在里面,剥了五六个之后把盘子推到伊莉莎面前。
他又拿了个新盘子出来,继续开始剥。
伊莉莎自己手上一个栗子还没剥完,她突然就有点怀疑人生了。搞魔法的自然算得上是心灵手巧,毕竟徒手画圆是基本功。可今天不管挖冰淇淋还是剥栗子,都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手残。
别人的好意是要回报的,伊莉莎看了看手上这个剥的还算好看的栗子。她伸出手,扭过头去,根本不肯看西恩:“给你吃。”
“谢谢。”西恩愣了一下才接过栗子,抬起手遮掩了一下有点发热的耳朵。他看到伊莉莎不停地用眼角余光来瞥他时,从心底里觉得好笑。
父神的口不应心和不坦诚的属性一度让他很是头疼。
他近日里每每抱怨这点的时候,都在想还好伊莉莎在这方面不像父神。
其实还是像的,但和他想象的糟糕根本不一样,不如说是太可爱了。
西恩低下头,看了看少女泛着粉色的指尖,眸色变得有些暗。
“很甜。”他收回目光,继续安分守己地剥起栗子。
伊莉莎听到想要的回答,终于转回头来。她拿起西恩剥好的板栗仁,一边吃一边继续剥,脸上终于带了些许开心的情绪。
“你自己也吃嘛,我剥的这么慢……”她学着西恩的样子在栗子壳轻轻捏开一道裂口。“真羡慕你,什么都会,还做的这么熟练。”
西恩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小姑娘已经把敬语去掉了。
他心里欢呼雀跃着,表面上却四平八稳纹风不动,谦虚道:“你要是到我这种年纪,肯定就会很多事情了。”
伊莉莎手上的动作停了,她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着西恩。
“我其实还蛮想知道你的年纪的……”
西恩手指一个使力,栗子在指间捏成了两半。
这种问题怎么能回答呢?
他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我永远二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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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伊莉莎魂不守舍地坐在圣堂的长板凳上。
她还是第一次来荷罗亚公国的圣堂,这座建筑比起莱拉蒙顿的圣堂要小一些,同样的,来祷告祈福忏罪的人也不像莱拉蒙顿那么多。
但也不算少了。
伊莉莎看着那些面带虔诚的人们,坐进来没过几分钟就后悔了。
伊莉莎抱着头抓狂道:“他为什么这么会照顾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