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都尉缓缓起身,一瘸一拐,木棍杵地,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他惊疑不定,脚步蹒跚,对那幅藏于木板之后的画像,心里充满无限遐想。
到底是一幅什么样的画?竟然让众人个个拍手抚掌,抓耳挠腮地赞叹不已?
他没有急着走过去,而是保持着自己的脚下节奏,咚咚咚。
是有些许期待,但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再一次失望。
他自己几斤几两能不知道?死了八个画师加一个跑腿,难道是闹着玩?
当初这个小子,夸下海口,要为他画像,他便存心为难对方一番,免得那小子满嘴胡言,说他们没有文化,乱杀好人。
他自知为他作画,几乎是难于登天。
把他画得太好,眉飞色舞,双眼有神,太假,被他杀了。
把他画成独眼龙,戴一个眼罩,太实,也被他杀了。
把他画成龙骧虎步,昂首而立,太帅,被他杀了。
把他画成断腿独脚,粗鄙不堪,太丑,也被他杀了。
把他画太老杀了。
把他画太少杀了。
……
终于,他来到画前,一看画卷,独眼暴出精光,呆立当场。
整个画卷,运用炭笔素描,远近相交,虚实结合的特点,呈现出一幅藐视当代,不同以往,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热血画作。
画面上的他立于悬崖之巅,身前千军万马,身后万里河山。
他当先一人,脚踏一个俘虏的胸腹,刚好掩饰断足的毛病,又半点不显夸张。
腰挎宝剑,手持单筒望远镜,举目眺望,一派指点江山,纵横捭阖的气势在纸上飞扬。
望远镜举起凑在眼前,又完美地掩盖独眼的遗憾,反而增添几分威武与苍茫。
更绝的是身披战甲,一件红色披风,随风飘舞,他竟然用鸡血把披风染红。
这一抹红,体现了战场的残酷与血腥,同时把胜利者的风采布满整个画卷。
一顶银白头盔,竟然用炭笔采取独有的光影表现手法,展现出极强的光泽感。
在头盔之上,飘荡红穗,也抹上鸡血,拉出根根红丝,仿佛世代簪缨。
整个人物高贵气质和世代传承的美好愿望,无痕迹粘在一起。
“这!”都尉大人被这幅江山画卷震撼到了心灵,他颤抖着轻声低语:
“这是我吗,是的啊。”
他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画卷,会如此威武不凡,这戎马一生的真实画卷啊,他竟然感到眼眶湿润。
“都尉。”
众人能感到他激动的心情,纷纷走上前,围在都尉身边,生怕他情绪激动,立刻昏厥。
都尉大人摆摆手:
“都出去吧,我一个人好好看看这幅画。”
蹒跚着来回两步,双眼死死盯着画卷上的人物,沙哑着嗓音说:
“把楚原接到贵宾楼休息,设宴款待,尔等作陪,出去吧,都不要来打扰本都尉。”
说完搬了一把椅子,在画像前坐了下来,久久不曾挪动半分。
“走。”张校尉一招手,便往外走,紧接着陈统领和白参军也跟着出去。
紫阳一把拉着楚原往外走,来到大帐之外,楚原猛地甩开他的手,仰头看向一边。
“怎么?还因为被我抓住,胡乱生气吗?要脸不?”紫阳眉毛一挑。
“你……”楚原咬牙,指着他,一时间找不到反驳他的话,想打又怕打不过。
“哼!”挥了挥袖袍,不去理会他。
紫阳似笑非笑地说道:
“跟我来,都尉大人让我等设宴,你也不能缺席,更不能在军中乱走,乱了军纪,是要杀头的。”
说完踏步向前而行。
楚原无奈,左右没去处,跟在紫阳身后,穿过一排整齐的竹制营房,走过一圈方条石制成的库房,进入一座三层高的吊脚漆红木,六角阁楼。
楚原心里惊叹军中还有这么豪华奢侈的建筑,转念一想,这里的长期驻军,并非临时驻地,建有专门招待朝廷大员的阁楼也是正常不过的了。
一路行来,暗自记忆下附近各个建筑的位置,跟着紫阳,进入到了六角阁楼的二楼大厅。
另外几个右尉军的高层军官全部都已经在座,周围站着一圈貌美如花的女子。
楚原扫视一圈四周站着的女子,心想:“这些是女兵吗?女兵啊。”
副官张校尉,起身招呼楚原:“来来来,楚大师,快快上坐。”
陈统领和白参军也起身迎接,待各方坐定,军中士兵端上好酒好菜,众人开始宴会。
大家一阵寒暄,众人纷纷敬酒,楚原也不客气,一一与之奉酒,干杯。
几杯美酒下肚,渐渐地,气氛开始融洽,不再像刚开始一般,生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