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王萱恼羞成怒,虽然知道他喜欢逞口舌之利,就是故意激怒她寻开心,但还是觉得气愤不已。
“你对我的称呼,能不能换一个?”
“‘裴大人’怎么了?”
“欢喜我时叫‘先生’,不高兴了就叫‘大人’,生了气就直呼其名,你还真是——”
“我怎么了?”她扶着竹杖,慢慢站起来,好像想去什么地方,谨慎地一步一步,往水声相反的方向走。
“你如此前后不一,貌是情非,怎当得那句‘君子不欺暗室’?作为你的授业恩师,我觉得你很有必要三省吾身,想一想你到底该怎么唤我。”
王萱羞红了脸,裴稹辩论的功夫,真是无人能及,若她真是个好忽悠的小姑娘,定要被他绕进去,他这偷换概念的说法,义正辞严的口气,真叫人觉得,是她的过错了。
好在她常跟王莼吵架,并且在王朗的支持下从未落过下风,王莼与裴稹的套路差不多,她都已经摸透了,只要不搭理他,他自己就会先忍不了。
她慢慢往前走,竹杖突然戳到某个软软的东西,裴稹靴子里的脚趾缩了缩,咳嗽两声,道:“眼睛看不见了,还要瞎跑。”
裴稹说着,便牵了她的手。
王萱想要挣脱他的手,脸上更是红得如同蒸熟的螃蟹:“我要如厕!”
“咳咳——”裴稹的脸也红了红,好在脸皮厚,看不出来,但牵着她的手却不想放开,“这里环境复杂,我带你去,万一有蛇虫鼠蚁,你自己对付吗?”
“这……”王萱纠结不已。
“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对你一向谨守礼节,从未逾矩,你还不信我?”
王萱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抬起来,指给他看:“这难道不叫‘逾矩’?”
“事出有因,境况使然。”
原来两人掉下断崖,底下果然是一条大河,断崖不算高,但石壁光滑陡峭,没有落脚的地方,就算是裴稹,也不能带着王萱爬上去。
现在已经是五月底,正是蛇虫鼠蚁大肆出动的时候,到处绿意盎然,谁也不知道林子里会有什么危险,裴稹如何放心王萱一个人跑进去如厕?
天已经黑了,他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过夜的地方。方才王萱未醒,裴稹便在河滩上燃了一堆火,还在周围摘了两个果子,他怕王萱出事,不敢离开太远,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还没看过四周的环境。
裴稹执意要跟着她,王萱满脸通红,如厕的感觉一下子没了,不过为了避免这样的尴尬再次发生,她连裴稹给她的果子都不敢吃,只牵着他的衣角,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走。
“那些刺客,会不会还在此地?”
“有这个可能。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先避一阵子,等宋天星他们收拾完了残局再出去。”
王萱莫名觉得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还道是自己成了裴稹的负累,若不然,以他的身手,肯定早就脱身了。但她看不见,裴稹身后,一滴一滴的血迹落在卵石上、黄沙地上、茵绿的草地上。
两人走了一段时间,王萱觉得她的软履都要被山间尖锐的石头割破了,她脚底疼得钻心,却一声不吭,以免裴稹忧心。
裴稹看见一个山洞,被藤蔓掩映着,洞前没有大型动物的足迹和气味,想来应该是安全的。他自己先进去看了看,这山洞还算干燥洁净,就是有些狭小,不过足够他和王萱栖身了。
他把王萱引进去安顿下来,又去捡了枯枝枯叶回来,燃起了篝火。
跳跃的火光中,王萱斜靠在山洞的石头上,神色疲惫,正在闭目养神。裴稹望着她,本以为早已变得铁石心肠,却在此时化作了一滩春水。
不一会儿,王萱睡着了,裴稹靠近她,轻轻掀开她的下裙,露出那双小巧玲珑的金莲,精致华贵的丝履已经被石头、树枝勾出了丝线,沾上了大块大块的泥渍。裴稹将她的鞋子脱下来,几乎被那双玉足的白皙柔嫩晃花了眼,却又看见令人心疼的水泡,破坏了这样美的一双脚。
丝履与伤口剥离的时候,王萱眉心紧皱,叫出声来,但沉重的疲惫感,还是攫住了她的心神,让她无法脱离梦境,回归现实。
裴稹到外面找了几样常见的草药,捣碎了敷在她脚上,撕开自己的衣摆,动作轻柔地为她包好了伤口。
怕她醒来饥饿,裴稹想了想,又走出去布了两个陷阱,回来的时候,看见王萱转了身,换了个方向,睡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