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到来,孟庭再度跪了下去。楚王和梁王也跪地,等着皇帝进来。
皇帝是被贴身太监搀扶着走进来的,孟庭不能直视天颜,只能低着头。
皇帝的到来让殿中气氛蓦然就威严了起来,孟庭只看到一双金丝绣蟠龙的靴子从眼前走过,走的缓慢且虚浮,虚浮的好似一座随时会崩塌的山峦。皇帝每走一步,鼻腔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像是游丝那般。
不消看到皇帝的面容,都能想象出那张脸何等苍白无血色。
孟庭犹记得去年琼林宴上,皇帝看起来还很是精神。当真是病来如山倒,这才不到一年的光景,彼时尚且健康之人便成了而今这虚弱坍圮的模样。
御书房内十分安静,仿佛只有皇帝的疲累喘息声。接着是贴身太监低低的声音“皇上慢点儿。”
“你们两个起来。”皇帝这时说了一句,他在唤楚王和梁王平身。
皇帝的声音毫无中气,宛如无根浮萍。孟庭不由心底暗惊。
楚王和梁王谢过皇帝,均平身了。
梁王飞快踱着步子来到皇帝身边,小心搀扶起皇帝“父皇慢点儿,儿臣扶您坐下。”
皇帝温声道“好,吾儿有心了。”
楚王眼神深了深,看了梁王一眼,又很快将眼底化作两潭平和湖水,再看不出一点异样。
待皇帝在桌案前坐好,梁王退到一边,和楚王一左一右立着。
皇帝没叫孟庭平身,孟庭便还规规矩矩跪在那里,略垂头面向皇帝。
皇帝发出嘲讽的一声冷笑,没好气道“朕把翰林院庶吉士考核这么大的事交给你全权负责,你以为是因为什么是朕看中你你呢递给朕的公文里漏洞百出,你写的东西你自己看过了没有无礼,不敬,粗心大意,连朕都敢敷衍糊弄”
皇帝言语里尽是怒气,只因着身体虚弱,中气不足,这一席话说得也少了一半的威严力度。
孟庭面不改色,天青色官袍整齐的铺在地上,沉稳如竹。
他忽的磕了个头道“自琼林宴初见皇上起,皇上对微臣的拳拳爱惜之心,便令微臣没齿难忘。微臣始终铭记皇上的知遇之恩,对待公文皆是一丝不苟。微臣在此恳请皇上,请容许微臣陈情”
“陈情”二字,孟庭说的镇定从容、又铿锵有力。
皇帝召孟庭进宫来问罪,本来也是给他一个机会解释的。孟庭是新晋的宠臣,皇帝爱其才,虽然生孟庭的气,但也不想直接就下旨惩处他。于是皇帝令人传旨叫孟庭进宫,问清楚孟庭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写出那一纸公文。
若孟庭的心态是恃才傲物,不将皇贵放在眼里,皇帝便不会手软了。
“你要陈情,好,”皇帝道,“朕给你这个机会,说吧。”
“谢皇上。”孟庭抬起头来,视线与皇帝的视线交接。
在心中默默的压住对皇帝如今那虚弱模样的惊讶感叹,孟庭说道“微臣想再看一遍呈递上去的公文。”
皇帝既然允了孟庭陈情,便同意了他的恳求“准。”皇帝向贴身太监道“去把那张公文取来给孟卿。”
贴身太监答了是,然后去取来那一纸公文。
太监端着公文到孟庭面前,将公文交给孟庭。
孟庭打开公文。
当公文的内容呈现入眼时,孟庭心中狠狠一紧。
这公文的字迹和他的字迹近乎一样,甚至给他一种这公文就是出自他手的错觉。
好在孟庭极会控制表情,在皇帝等人看来,他就是一副清冷模样。
孟庭快速而认真的浏览了公文的全部内容,的确看到七八处写错的。而同时,他也确认了这公文是别人仿照他的字迹所写的。
果然和他猜的没错,这是一场陷害。
思考对策,只在瞬息间就完成。
“启禀皇上,这公文并非微臣所写,乃是有人模仿微臣的笔迹写就的,意在陷害微臣。”清冷的音色略带谦恭,不卑不亢回荡在御书房,“微臣可以自证。”
皇帝听到“陷害”两字,心里微惊。到底是帝王,这种事见多了,不过一瞬就平静下来。
“讲”
“是,谢皇上。”孟庭道,“微臣曾给皇上呈递过四次公文,分别是去年十月、腊月,今年正月和二月。还请皇上允准将这四纸公文找出来。”
皇帝向贴身太监道“你去照做。”
太监立刻照做,去找了一会儿,把孟庭要的四纸公文都找全了。
太监将四纸公文都送到孟庭面前,皇帝道“你起身说话。”
“谢皇上。”
孟庭抱着公文行了个礼,然后持着这五纸公文站起身,走向皇帝。
“请允许微臣将这五纸公文为皇上展开。”
皇帝点了个头,他也想知道是不是真有人胆大包天到偷换公文,欺君罔上。
楚王和梁王察言观色,也都围了上来。于是皇帝坐在椅子上,隔着一张桌案就是孟庭。桌案两边则站着楚王和梁王。
孟庭先把那纸伪造的公文展开摆在了最右边,然后把另外四纸出自他手的公文,按照时间先后的顺序,从左向右依次展开摆好。
五纸公文皆展开后,孟庭走到最右边伪造的公文旁,指着它道“请皇上与两位殿下看此公文上的字,字迹虽与微臣相同,但几乎每个字的最后一道笔画,力道都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