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攸一路奔波,的确是已经很渴了。只是心里装着事,连茶水都喝不下去。这会儿听了孟庭的提醒,终究是叹着气端起茶杯,喝下几口茶水。
茶水下肚,带着温热舒缓的清冽香气。韩攸这方发觉自己已是口干舌燥。
这时孟庭说道:“其实,岳父在某些方面,与小婿有相同之处。”
韩攸看向孟庭。
孟庭也饮了茶,声线平淡道:“岳父不善表达自己,于感情之事迟钝,小婿也是如此。”
他说到这里默了默,像是在思虑什么。韩攸等着孟庭继续说,却不想孟庭竟是说道:
“不瞒岳父,其实小婿与嫣嫣起初决定成婚,并非是因为一见钟情。那只是我二人为了安抚双方父母,商量达成的一致口径。”
韩攸一怔,紧接着就惊得瞪大了眼睛。距离孟庭和韩嫣成亲已过去一年半了,当初韩攸和邹氏都有怀疑过两个孩子并非一见钟情,只是见孟庭和韩嫣越过越亲密,韩攸和邹氏也没必要追究。
眼下听孟庭这般说,韩攸心里倒有一种“果然是这样”的想法。
孟庭继续道:“小婿和嫣嫣决定成亲的原因,相信岳父能猜到。”
韩攸缓缓点了点头:“嗯……是因为韩茹和曹世子吧。”
“是。”孟庭道,“嫣嫣咽不下那口气,想要与小婿结盟。小婿当时因为母亲被韩茹刺激得心疾发作险些身亡,一怒之下,便答应了嫣嫣。我二人起先表现出的恩爱幸福,均是做戏。但后来的日子却是当真恩爱幸福,视彼此为心头肉。”
孟庭说到这里,眼中流露出一抹温情:“请岳父恕小婿无礼,小婿说这些,是想告诉岳父。小婿与嫣嫣之间也发生了不少矛盾和分歧,小婿就同岳父一般不善于表达自己,导致与嫣嫣感情渐深后也总有隔阂。直到桃山赈灾中,嫣嫣断了腿,小婿追悔莫及,为何没能早些将所有的感情和温柔都交到韩嫣手里。是以,岳父今日的心情,小婿感同身受。岳父与小婿有相似之处,岳母何尝不与嫣嫣相似?”
将心里话都说给韩攸,孟庭眼中流露出的温情也渐渐加深,他情不自禁想到了和韩嫣在一起的种种。
也许他该庆幸,他没有像韩攸那样总是伤妻子的心。所以他和嫣嫣才能始终携手,一起化解矛盾,彼此情意相通。
孟庭静静凝望韩攸,说道:“嫣嫣一直很想知道一件事,请岳父恕小婿替她问出。岳父如今心里的人,是岳母,还是大伯母花氏?”
韩攸一窒,紧接着苦笑出来,黯然伤神叹了口气。
“孟庭啊,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笑话。其实这些年里,很多时候看着大嫂在我面前哭,我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反倒是姗姗一生气伤心,我就急得很。后来我决定分家,搬出去后,心里其实轻松了不少。我本想好好弥补姗姗,可是……”
“这次姗姗弃我而去,我一看到她写给我的休书,就觉得好似天都塌下来了。孟庭啊,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太吝啬,这么多年都没有对姗姗说过一句喜欢她的话。还一直在伤害姗姗,我怎能这般混账……”
孟庭不语,心下不由暗叹韩攸的糊涂。
孟庭能猜出来,韩攸其实早就放下花容了。和邹氏那样爽利又贤惠的人生活久了,共同孕育了女儿,韩攸的一颗心不知不觉就全都到了邹氏身上去。可大约因为花容是韩攸心中的月光,这种年少绮梦的初恋便蒙住了韩攸的眼,让他糊里糊涂的偏帮了大房那么多年。
若说韩攸最开始帮助大房是因为不愿看花容遇到烦恼,那后面则是没有认清自己的心,习惯成自然。
当然,这之中很大原因是因为韩敬。韩攸心软,有时候他帮助大房,纯粹是被韩敬的厚脸皮给磨的。
……
后来,韩嫣过来了,孟庭和韩嫣一起送走了韩攸。
翁婿俩说了这么多,韩攸越发的觉得自己是个混账,也越发的想要把邹氏追回来。
可是,邹氏去哪儿了他都不知道。一想到这里,韩攸又颓丧的像个吃了一百场败仗的人。
韩攸走之后,孟庭推着韩嫣回到了房中。
韩嫣心情很不好。
爹娘闹掰,娘还失踪了。韩嫣托着下巴发呆,郁闷的鼓了鼓腮帮。
孟庭坐在旁边看着韩嫣的样子。她总是明媚的像是团烈焰,每每一露出苦闷的神情,就牵动着孟庭的情绪。
此刻的韩嫣,就像是茁壮朝阳的凌霄花忽然挨了一场冰雹,变得蔫巴巴、戚戚然。
她皱一下眉,嘟一下嘴,孟庭的心就被扯动一下。他为韩嫣心疼。
孟庭想了想,轻轻抚上韩嫣的肩膀,柔声说道:“待岳母与桂妈妈安顿好后,会联络我们。稍后我也命人去多方打听,看能不能先找到岳母。嫣嫣,不要忧心。”
“……嗯。”韩嫣回答得闷闷的,垂着眼皮点点头。长长的睫毛无力的扇动几下,像是落了灰染了惆怅的羽扇。
孟庭见她愁绪不散,是越发的心疼韩嫣。他迫切的想为韩嫣做些什么。只要能哄她开心点,换得她笑一笑,他做什么都可以。
孟庭思考着,视线四顾,忽然就看到房间角落里,韩嫣用来装话本子的大箱子。
那是韩嫣从嫁来孟府时就带着的箱子,里面装着她的各色话本子。话本子有她出嫁前买的,还有嫁给他之后陆陆续续买的。就在前不久,他还陪着韩嫣去书局,新买了一批话本。
孟庭记得,新买的那些话本子,韩嫣还没顾上看。她这些天都沉迷在他的诗集里。
孟庭思及此,心中有了决定。纵然他放不下对话本这种东西根深蒂固的排斥,但为了韩嫣,他愿意尝试接纳和改变。
孟庭提议道:“嫣嫣,我……为你念话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