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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恳请浙东军能配备更多火器的奏折,是与慈溪一战大获全胜的消息一起传达至宫中的。
朝会上有户部官员提出,浙东军饷连年增加,国库压力不断加重,既然原先在没有多少火器的情况下,萧旷都能领军大败东寇,那么驱逐敌寇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又何须多此一举配备火器?岂不是白白浪费钱么?
此议一出,本来倒是赞同向浙东军增配火器的永平帝也不禁犹豫起来。
邹之正站出来,冷然道:“给事中可知赵直等大海寇一年走私牟利多少?可知当地百姓因为东寇骚扰掠夺,每年的劳力损失与财物损失到底有多少?”
说话间他语气渐渐激烈:“这些人本来可以安居乐业,耕织劳作,缴纳赋税,为国而役,如今却为连年的战火所苦!你只算那些火器耗费银钱,可真正算过东寇作乱一年,国库到底要少收多少银两?!而大昱又会有多少年都难以平复的损失?”
那名反对的大臣被他连篇诘问驳倒,张口结舌,难以回答。
邹之正又转向永平帝,言辞恳切:“以老臣拙见,要换个不能退敌的无能之将,就是送去再多火器也是白白浪费!然而萧将军到浙东不足三月,就获此大捷,足可见其指挥统兵能力。若是再辅以火器,岂不是如虎添翼?若是良将因其优秀反倒不能获得朝廷的火器拨给,那岂不是笑话么?”
于罕察卫人劫马一案之后,萧旷便给邹之正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之后北征攻打朵刺锡部,萧旷屡立战功,升迁极快。在调遣武官去东南沿海地区时,邹之正便力荐萧旷去浙东驻防。如今看来,他果真是没有看错人啊!
邹之正作为首辅,说话本就极占分量,永平帝平日便格外倚重他,何况这一番话入情入理,驳斥得反对大臣哑口无言,就此定下决议,从南京军器局拨给火器,以进一步增强浙东军的战力。
定下拨给了,接着便是拨多少的问题,于是又是一番激烈讨论,不同政见者借机互相攻讦甚至上升至人身攻击之后,终于是定下了数量。
当天永平帝便下旨,命南京兵部拨给浙东军鸟铳五千,碗口铳三千,手把铳三千,三将军、缨子炮、毒虎炮各两百座,以及大小铅弹两万斤,粗火.药两万斤,鸟铳火.药一万斤,烟罐、火罐数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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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定海卫往北九十里,有座小岛,岛名岣山,东西走向,岛上山岭秀丽,绵延叠翠。
自昱朝禁海之后,当地县治被废,岛民被尽数迁入内陆,这里也就成了海寇的据点之一。
本是海上孤岛,也用不着建什么篱栅围墙,起初为防卫所军来袭,房屋大多沿着岛东北侧的山坡而建,但随着人口增多,南边也陆陆续续建起了不少房屋。
虽是海寇聚居之处,其中既有简陋小屋,亦有前后分隔有内有外的大院落,其中最大的一座大宅院自然是赵直的宅邸。
一名粗壮的汉子匆匆走进院里,他生的又高又壮,皮肤黑得犹如墨炭,一看便是常在户外日晒之人。
到了一处屋门外,黑高塔般的汉子用与其形象极为不符的手势与力度,轻轻敲了两下门,侧耳听到内里的人回应“进来吧。”他才推门入内。
桌案后坐着一名年约五十的中年男子,生就一副温和的面容,双眸细长,喜怒不形于色,除了肤色偏深之外,看着就和普通商贾没什么两样。
“老九,回来了。”
“回来啦!”被称作老九的黑高塔接着道,“大当家,过年那阵不是就听说浙东军向那狗皇帝要火器了吗?再要不了几天,那批火器就会从南京送来浙东了!”
桌案后的男子轻点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常老九见他对此没什么反应,忍不住叫道:“大当家,这几个月萧旷弄的那什么狼筅阵把霓东浪人打得不敢再去浙东抢劫,都跑去浙南和闽南了。他下一步可不是就要冲着我们来了吗?!定海那里多添了不少新船,这趟狗皇帝还拨给浙东军那么多火器!他们要是打过来就难办了啊!”
闻言赵直淡然道:“难办什么?有那么多火器送来,是好事体。”
“好事体?”常老九的眼睛瞪大了。
赵直笑了笑:“这批火器就是送来给我们用的。”
常老九先是一愣,随后乍然明白过来,跟着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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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兵器局的大批火器沿运河运至杭州,卸下船继续由陆路运往定海卫。上万支火铳加数百座火炮,以及几万斤的火.药铅弹,自不是一次就能运完的,首批火器弹药就装了二十几辆牛车,由五百多人的军队护送。
车上载货沉重,杭城附近的官道还算是平坦的,仍然时不时有车轮卡在车辙中难以前行,队伍不得不走走停停,但为安全计,仍是保持所有牛车在一起,不让队伍散开。
正午前后,押运的队伍行至一处驿站,停下歇脚用饭。
牛车一辆接一辆驶入驿站内停好,领队的武官入驿站用饭,其余的兵士则分别在驿站大院内外歇脚。
伙房的人早收到命令,从昨天早晨起大灶的火就没有熄过,做了几千只蒸饼,用大竹篓子抬出来分发。
另有伙夫抬着口大铁锅出来,锅盖一掀,雪白的热气便腾了上来。虽然只是清汤光水的白菜豆腐汤,但又饥又渴时喝上一碗热汤,还是让人胃里暖乎许多,也能让冷硬的蒸饼变得更好下咽。
铁锅内的汤很快见底,有将士敲着空碗要汤,有伙夫进厨房打听下一锅汤还要煮多久,厨子忙得顾不过来,随手一指灶头上面:“好了,抬去吧。”
那伙夫背着厨子掀开锅盖看了看,厨子回头怒骂:“看什么看?我讲好了就是好了!你个寿头,还不快点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