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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面正是岱山岛方向,萧旷走到船舷边,抬手遮挡刺眼的阳光。
碧海晴空交汇之处,在瞭望手所指的方向,依稀能看到船只模糊的帆影,看这船型大小与规模,应是昱军的水师。
果不其然,没多久瞭望手便通报,所来船队挂着昱军的旗帜。
萧旷暗暗奇怪,前天半夜,赖总兵特意派人来传令,要他速回定海卫后所,总不见得还会派兵来增援他。但要说是岱山岛或是舟山本岛上的守御水师,没有他的命令或赖总兵的命令,更不可能私自出兵来增援。
靳飞也不由皱起眉:“老大,那边是什么来路?”
萧旷沉默着轻轻摇头。
“阿旷。”
萧旷听见轻唤,意外回头:“你怎么上来了?”
沈童走近他身边:“他们说海贼已经追不上了,我们在往回赶。”
“是的。”萧旷应了声,不放心地看看她,接着道,“回去还要大半天,傍晚前后才能到后所。船上风大,你小心别着凉了又犯头晕。”
沈童轻笑:“已经五月里啦,这会儿太阳这么大,日头下站着,哪里还会着凉?倒是屋里太气闷,我宁可在外面吹风透气。要是冷了我自己知道,会回去的。”
萧旷捉起她的手摸了摸,只觉手掌温热柔软,又见她气色不错,也就放心了。
他虽然朝她微笑,却不是即将归家之人的那种全然放松的神情。
沈童察觉到了些什么,再看靳飞也是差不多,她顺着他们视线望出去,看到了远处的船队。
双方相向而行,很快便近得能看到统帅船上的巨幅旗帜,褐底上一个白色的圆,圆里绣着大大的黑色“赖”字样。
沈童没有多问,只是握住了萧旷的手。
双方进一步接近,对面船上放下一条开浪快舟,朝着他们划来,靠近萧旷所乘福船后,船上使者登船,攀上露台。
萧旷与靳飞认得他,正是前夜来传令的那名赖正忠的亲兵。
这名亲兵亦认出了靳飞,正是一言不合就拎着他后衣领将他赶下船的人。他不自觉地把下巴往上抬了抬,转向萧旷:“赖大人有令,要萧将军即刻前去。”
靳飞皱眉问道:“为了什么事?不能等回去再说吗?”
“萧将军是准备再—次违抗赖大人的命令吗?”这回有赖正忠在,这名亲兵说话明显底气十足,扫了靳飞一眼,再看回萧旷,神情倨傲。
“别乱扣罪名!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扔海里去。”靳飞跨上一步,恶狠狠地道。
亲兵吓了一跳,不禁往远离靳飞的方向退了两步。
萧旷抬起手,靳飞悻悻然住口,只是仍旧用一种寒气森森的眼神紧紧盯着他。
萧旷对亲兵道:“你回去复命吧,就说我立即过去。”
那亲兵本来还想说什么,对上靳飞的眼神后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改口道:“小人在船上等将军同往。”
一待那名亲兵的身影消失于甲板下方,靳飞便道:“老大,我陪你同去。”
萧旷摇摇头:“你不用去。”
靳飞这就急了:“为什么?我看那小子的嘴脸,一准不怀好意。要是姓赖的……”
“阿飞!住口。”萧旷呵斥道,语气严厉,“赖总兵是你我的上官!”
靳飞虽然咽下了后半句,却满脸不服气。
萧旷沉声道:“你留在船上待命。”说完点了四名在岣山岛上战斗过的士兵一同过去。
安排完正事后,他看向沈童,语气立刻变得缓和许多:“赖总兵带来这么多船只,想必是要一举清缴岣山岛上的海贼。我们才离开岣山岛,最清楚岛上情形。他叫我去,应是要询问相关情况。”
沈童点点头,阿旷的分析才是比较符合实际的,他不带阿飞过去,自然是怕阿飞口无遮拦或是一时冲动下惹事。她柔声道:“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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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离去后,沈童朝靳飞招了招手:“阿飞,方才赖总兵的亲兵说‘再一次抗命’,前一次是为了什么?”
靳飞把赖正忠曾派亲兵来传令,要萧旷即刻回定海卫后所,萧旷却没有听令而是赶来岣山岛的事一说,沈童才知道先前还有这么一回事情。
阿旷来救她,虽然是违抗上官命令,可也是人之常情。就是不知赖正忠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朝廷调任北方武将到南方各州府与郡县,以扫除霓寇与海贼之患,赖正忠也是其中之一。
他原先是西北卫所军的将官,与萧旷不曾有过交集,因此沈童不太了解这个人。
到了杭州之后,她见过几次赖夫人,每回见面都是不冷不热的,客气而拒人于千里之外。对此沈童也就尽到通常应尽的礼节即止。
而自调来浙江后,萧旷频频立下战功,赖正忠作为他的上官,自然是沾光的。如今浙东地界的霓寇几乎已经绝迹,只剩赵直在岣山岛苟延残喘,只要把岣山岛海贼剿灭,浙东就没有贼患了。
在这种情形下,沈童想不出赖正忠会有什么理由去为难或打击萧旷。
然而萧旷这一去就是小半天,久久不归。
大海一望无垠,阳光亮得晃眼。
风止歇了,停泊的船只在海面上投下清晰的倒影,桅杆上巨幅的白帆都松垮垮地塌垂着。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靳飞捶了下栏板,用力撑起自己。
别说急性子的靳飞憋不住,就连沈童也焦灼不安起来。
虽然她劝阿飞稍安勿躁,但等待的时间太久了,连她自己都无法安下心来。
靳飞正召集人手时,从桅杆顶端的望斗里传来呼叫:“有船回来了!”
靳飞一瘸一拐地走到露台护板边。沈童亦起身走近,抬手搭额看过去。
一条小舟划了过来,很快近到能看清船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