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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看她的眼神有点怪异:“你就一点没觉得是在说胡话?”
当他死而复生,发觉自己回到了几年之前,周围的人一点没变,对于“将要”发生的事也毫无所知。就连他这个亲历者都觉得恍如做梦一般,花了许多时间才慢慢接受。而她却对他前世今生的说法一点怀疑都没有,接受得也太快了些,就好像原本她就知道这些事一样。
沈童一脸淡然:“因为只有这样,很多事才能解释得通啊。”
萧旷眯了眯眼:“为何你一点儿也不惊讶?”
他俯身欺近她:“你为什么会去买椿树胡同那座老宅?”
沈童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忽然笑了:“那时候和争那所老宅的果然是你!”
萧旷微窘,却也坦率承认了:“是我借着表兄的名义去买的。”
沈童拿眼尾睨他:“哼,要买你还不肯让,硬是叫我把原价抬高了两成才肯转让,就这么轻松赚了十几两银子。”
萧旷轻咳两声:“这事儿就别提了吧。你还没回答,你为什么非要买那所宅子?”
沈童安静地对着他望了会儿,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和离书还。”
萧旷诧异:“为什么还要和离书?”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语气变得急躁起来:“瞳瞳,不管你是为什么理由,那都是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会因此就对你有什么……看法……无论以前你经历了什么,都不能改变我对你的心意。”
“好不容易才让老夫人点头,答应把你嫁给。成亲的时候你许过誓,要和白首偕老的,这一生一世你就是我的妻子。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你都是我妻子,是再也不会给你写什么和离书的!之前那份要当着你的面烧掉,你以后也再别拿和离来逼我答应什么事!”
沈童怔怔望着他。
萧旷平时不是话多的人,特别是很少表达情感,可这会儿激动起来竟然滔滔不绝。当他终于停下来,才发觉沈童眼眶发红,眼眸湿润,像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
可她却只是弯起眼睛,冲他温柔地笑了。
“好啊。烧了吧。”
火舌舔舐着纸张的边角,边缘变得焦黑,随即卷曲起来,像是活物一样,吞吃着残余的部分,将他一笔一划写的字,将她和他的署名,还有那两枚鲜红的指印,全数吞噬焚净,化成轻盈的灰与烟。
“阿旷,和你的情形有点不同。”沈童凝视着空中那一抹轻烟渐渐消失,轻声开口。
“原先也叫沈童,但不是这一个沈童,你能明白吗?你是死而复生,回到了数年之前。而也是死而复生,却成了同名同姓的另外一个人——庆阳侯府的大小姐。记得她经历的一些事情,但本身却没有真正经历过。”
“成为庆阳侯府的大小姐大概是两年前的事,在那之后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的所为。”
萧旷费了点劲才捋顺了她说的话,但即使明白了字面意思,仍然要花点时间去消化其所代表的真正意义。
“也就是说,你之所以会去买那所老宅,是因为原先的沈童记得那里有财宝,你成为她之后,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说,原先的沈童和一样重生了?”
沈童略一迟疑后点了点头,她没有提到穿书,是因为那恐怕要颠覆他至今为止的认知与整个世界观。
而且从她内心来讲,她也不愿意将他以及她自己看作仅仅是存在书中的人物。她和他,都是有血有肉有着自己灵魂的活生生的人。
沈童忽然有点不寒而栗,她若是成了书中人,那么此时此刻,会有人在看她的故事吗?
“瞳瞳?”萧旷见她突然出神不语的样子,不由担心起来,拉起她的手唤了她两声。
沈童回过神来,朝他笑了笑:“只是想到以前的事了。”她靠进萧旷的怀里,把脸贴在他胸膛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感受着真实的体温与心跳,他的气味与他的怀抱,都是这样的真切。
“阿旷,以后我要是再怎么生气,再怎么叫你走,你都别离开。你那样走了,会更难过的。”
萧旷低头,在她发间亲了一下。“好。你就是再多几个耳光也不走。”
沈童噗嗤笑了出来:“你还记上仇了是不是?”她冲他仰头,闭上眼睛,“给你还好了。”
萧旷看着怀中精致的美人,她的眼睛周围还带着些哭过后红晕,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没有涂唇脂的嘴唇是自然的水红色,微微张开着……
他的手掌捧上她小巧的脸庞,低头吻上去。吻得很温柔,慢而细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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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朝廷论功行赏,浙江诸武将或多或少都有升等,而萧旷因功勋卓著,连进三等,升从二品副将,任浙江副总兵,授镇国将军,并加勋护军。连靳飞亦被封了个武骑尉的勋位,俸禄水涨船高。
然而萧旷却在几天后提出了请辞。靳飞于令秋等人亦跟着辞去官职。
熊昊焱得知后,亲来杭州登门拜访,极力挽留,萧旷告诉他自己早有此意,且心意已决,熊昊焱只能大叹可惜。
当金桂飘香,茱萸结红,江南也进入了最好的时节之一。
萧旷准备如之前承诺的那般,陪沈童将浙地风景绝佳之地游个遍。
沈书岩一听就叫好,说也要随他们同游,还头头是道地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脱去胸中尘浊,自然丘壑内营。”
沈童没觉得一年到头困于室内死读书是好事,只是要他同游的路上依旧要读书,每到一处地方便去了解当地县志与乡情历史,而不仅仅是游玩嬉乐,过后什么都学不到。沈书岩自然满口答应。
沈小侯爷不急着回去,沈四爷却已经离家太久,这就择日回京。
送走四叔父后,沈童与萧旷也从杭州出发,开始他们的浙地之旅。古代的游玩不同于现世,许多时间都得花在路上。好在浙地山清水秀之地极多,江中行舟,山路乘轿,一路行来皆是风景。
经过温州地界时,高湛来为他们接风。好兄弟相聚,都觉十分高兴,一路上互叙离情。
沈童没见沁达木尼来,略感诧异,以她的性子可不会安分地呆在家里等他们回去的。
她问起沁达木尼的近况,高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语义含混地道:“她其实很想来,就是最近身子不太方便……”
沈童约略猜到点什么,高湛的表情并无半点担忧,说明沁达木尼不是生病,那么所谓的不方便就只有一个解释了。想来是顾虑她之前小产的事,高湛才没有直说。
她由衷地为他们高兴,微笑道:“恭喜你们了啊!”
萧旷亦反应过来,笑着祝贺高湛。
高湛松了口气,笑着谢过他们。
对于萧旷请辞一事,高湛不无遗憾,酒过三巡,他搂着萧旷的肩膀叹道:“没想到你居然这就解甲归田了!哎——以后就只有自己一个单独斗了。”
萧旷拍拍他的肩,举杯道:“来,喝了这杯,逢战必胜,所向披靡,加官进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