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两日,还没有姜芙的消息。未免被人发现端倪,太夫人和柳氏仍旧要留在别苑。
除了姜芫,几个姑娘都不知情,只知姜芙晚上睡觉忘了关窗,感染了风寒,现下正卧床休息。
姜蕙提出姐妹们一同去看望她,但是到了门口被守门的丫鬟挡了回来,只说是姜芙怕过了病气给各位姑娘。
原本姜芙就与她们不甚亲近,听闻此言便顺势离开了。
草地如同碧绿的毛毯延绵不绝,铺满别苑。
“咱们去那边挖野菜罢?许久没有吃野菜了。”姜菀低头踢着一块小石子,“别苑和疏月庵都逛过了,着实有些无聊。”
姜蕙笑她想一出是一出:“咱们这儿的菜园子里种着瓜果和菜,还不够你吃的吗。”
她鼓了鼓脸:“横竖是打发时间而已。而且我还在桃花树下埋了一坛酒,届时我可以就着亲手挖的野菜尝一尝。”
横竖闲来无事,大家便同意了姜菀的提议。
出了别苑,通往疏月庵之路山峦起伏,草木茂盛,野菜遍地。
一行人到了阴凉处,姜菀不顾形象的挽起袖子,拿着小铲子挖野菜,打掉泥土放在篮子里。
姜蕙和姜芫站了站,也蹲下身子挖野菜,亦不耽搁说笑,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唯有姜蔓,双手抱臂一动不动。后来觉得站累了,用帕子把一块石头擦干净坐下。
姜菀回头道:“三姐,你那坛酒何时挖出来?”
姜芫抬首,一头雾水:“什么酒?”
姜菀随意抹了把额头汗珠:“三姐怎地记性愈发差了?你忘了前年四月来别苑游玩时,咱俩一人埋了一坛吗?”
那时候两人关系还不太好,姜芫埋酒多有赌气的成分。
“三姐还说,何时心愿得偿何时就把酒挖出来。现在三姐达成所愿半年了,是该挖出来了,也让大姐尝一尝,评一评咱俩谁的酒香。”
姜芫挥铲子的手一顿,她记得小说里没这一茬,是她接受原主记忆不完全吗?
也不用细想,便知原主的心愿是与陆维景定亲。
姜菀没看出她的异样,笑出声来:“若是陆世子在,三姐可以让他尝一尝你酿的酒。”
等了半晌,等不到姜芫回应:“三姐,你怎么不说话?”
姜芫蹙眉:“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姜蕙放下铲子:“没有听到,三妹是不是听错了?”
姜菀丢下铲子就要出林子查看,却被姜芫拉住手腕。
“三姐突然变得神神叨叨,不会是故意骗我们的罢?”
姜芫一脸严肃:“别说话。”
姜菀乖乖闭上了嘴。
几人皆是屏气敛息,不到半刻,姜蕙低声道:“我好像也听到了。”
这次不用人质疑,都能听到。
姜蔓站起身,面色惶惑:“好像是马蹄声和嘶喊声。”
几人面面相觑。姜芫拉着姜菀:“快走!”
隔着枝叶的缝隙,可以见远处一群黑衣蒙面人手持刀剑,朝这边奔来,遇到路上躲避不及的人,直接挥刀砍去。闻得声声惨叫,鲜血四溅,尸体倒地,接着是更响亮的哀嚎声。
眼看着刺客越来越近,姜蔓大惊失色:“啊——”
余音被堵在喉咙。
是姜芫用手捂住了她的嘴,低声警告她:“若是引来刺客,我就把你丢出去。”
姜蔓杏眼圆睁,两行清泪落下,瞪着姜芫连连点头。
姜蕙道:“我记的穿过林子,那边有个山洞,咱们进去躲一躲。”
惨叫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姜芫松开姜蔓的嘴,拉着姜菀在林子奔跑。
突然,一根枯木横在脚下,来不及停下,几人齐齐摔倒。
姜芫的手一滑,掌心与树皮摩擦,鲜血溢出,一阵火辣辣的疼。她死死咬住唇,不敢发出声音。
姜菀忙伸出手扶她:“三姐,快起来。”
刚刚站稳,就见姜蔓趴在地上,失声尖叫:“啊——”
“你给我闭嘴。”姜菀狠狠瞪她一眼,压低声道。
姜蔓在地上滚了两圈,哭声颤抖:“是蛇,是蛇——”
“五妹!”姜蕙和姜芫把她拖到一旁,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前面树枝上,缠绕着一条绿色的蛇,伸着脖子,朝几人吐着蛇信子。
几人都吓懵了,呆滞一瞬,不约而同地转身就跑。
姜蔓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等等我,等等我,嘶……我的脚崴了。”
扑通一声又趴在地上,惊起满地尘土。
姜芫忍住要发火的冲动,和姜蕙一同扶起她。
“不行,我走不了了。”脚刚沾地,一股剧痛袭来,姜蔓坐在地上,面露痛色。
姜菀忍无可忍,用力去拽她:“你自己想死别拖累别人!”
话音刚落,又听到林子外传来一阵惨叫,几人惊恐万状,催促姜蔓快走。
姜蔓只能忍痛站起来,被三人拖着往前跑。
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很快又折回来,在林子外探头探脑。
竟然被发现了!
姜蔓两只脚在地面划过,声泪俱下:“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这时候没人有精力理会她,很快就出了林子。姜蕙抬手一指:“快,就是那里。”
拖着姜蔓跑了许久,姜芫已是汗湿衣袖,头发黏贴在额头和脸上。
举目四望,却见此处山路崎岖,杂草丛生,十分茂密,足足有一人高,倒是能将洞口遮挡住。
虽然已是累及,但越是在这种危险时刻,却能激发人的潜力。很快,几人就跑到山洞前,扒开草躲进去,又把洞口掩好。
山洞并不很大,但也能藏进四个人。
姜芫和姜蕙一左一右在前面,用口型告诉后面两人,不要说话。
此处很安静,大家都屏气敛息,只听到一阵阵风声和鸟鸣。
突然,闻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踏在草丛的声音。几人脊背僵住,双手紧紧捏着手边的草。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沉重,还有拔刀的声音。
姜蔓吓的胆裂魂飞,泪如雨下。再加上脚上的疼痛,她下意识张开嘴吐着气。
姜芫捂住她的嘴,眼神凶狠,含着警告。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听见外面传来一声狞笑:“再不出来,我就放火了!”
没得到回应。
那人再次问道:“还不现身吗?”
依旧静谧无声。
那声音越发冰冷,满是杀意:“既如此,就放火。”
若是放火,方圆百里都要烧起来,她们更是逃不掉。
“放——”
恐惧盖过了疼痛,姜蔓浑身颤抖,飞快地伸手将姜芫推了出去。或许是恐惧之下更为理智,她还不忘把洞口掩好。
洞口外是个坡面,人直接滚的远远的。
突然被推了一把,在石头上滚了一圈,姜芫浑身疼痛,脚也崴了。刚艰难的爬起来,一把刀抵在脖颈。
变故来的猝不及防,姜蕙不敢置信地看着姜蔓,气的脸色发白,抬手就要打过去。
也不知姜蔓哪来的力气,压制住她的手,眼中满是乞求。好像在说:就这样罢,死她一个比死四个人划算。
这个时候,若是发出一丁点动静,三个人也要丢了性命。姜菀明明恨得要打死她,只能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姜芫被黑衣人胁迫着往前走,才发现还个黑衣在。那人手臂受了伤,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草上。
她急速思考着,只有两个刺客,而且还有个身负重伤的,这说明有人在逮捕这些刺客。
正想着,忽而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殷世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紧接着,一群身手矫健的灰衣侍卫将他们团团包围。
姜芫抬起头,却是一身天青色衣袍的陆维景站在他们面前,身姿挺拔,气势凛冽,如同雪山上的松柏。凤眸微动,如利刃闪烁着寒芒。
手臂受伤的男子拉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疏阔英朗的面孔。
“没想到,还是落到了你的手中。”殷承允冷笑,“你和你那父亲一样狡诈。”
陆维景淡淡道:“殷世子在京城盘桓数日,又有内应,依旧没能逃出去,岂非是无能?”
姜芫心里咯噔一下,同时想明白了,这个人便是镇北王世子。
殷承允按着手臂上的伤口,扫了眼姜芫:“这位姑娘是陆世子的未婚妻罢?我的性命在你眼里不算什么,她的性命你也不在意吗?”
其实他原本想随便劫持一人威胁陆维景,但没想到是姜芫,也算是个意外收获。
姜芫抬起眼睛,与陆维景对视。那双眼睛依旧是漆黑深邃,看不清任何情绪,脸上也是波澜不兴。
这一刻,她想到小说里的情节。当时原主和女主一同被殷承允劫持,殷承允让他二选一,他毫不犹豫选择女主。即便原主也得救了,可是一颗心被伤的不轻。
她有自知之明,不认为就算女主不在,男主会毫不犹豫选择让她活命而放过殷承允。
即便如此,她还是隐隐期待男主的回答。若是能活着,谁愿意死呢?
殷承允再次问:“陆世子考虑好了吗?”
陆维景不再看姜芫,向前迈了一步:“你放了她,我留你一个全尸。”
殷承允哈哈一笑:“在陆世子心里,未婚妻的命就如此不值钱吗?”
陆维景漫不经心地笑笑:“我找了殷世子许久,怎么会轻易放任你离开呢?就算是陛下也不会答应的。”
“看来在前途和未婚妻之间,陆世子选择前者。”
陆维景面色不改,亦不回答。在众人眼里,他这是默认了。
殷承允走到姜芫身边,所过之处,鲜血滴落。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闲谈一般对姜芫道:“可怜了这个小美人,要陪我一起下黄泉。不过没关系,咱俩做个伴,路上也不孤单。但是到了阎罗殿咱们就得分开,不然阿澜看见了会不高兴。”
刀架在脖子上,姜芫不敢乱动,只用余光扫他一眼。明明是阴狠的表情,可是她为什么感觉他在说“阿澜”这个名字的时候,藏着几分柔情呢?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心被巨大的悲凉包裹,就像看到陆维景和姜芙在一起时那样,难受地喘不过气,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美人泪眼朦胧,楚楚动人。陆维景依旧面无表情,可是一颗心像被针扎了般痛了一下。
殷承允玩笑般道:“陆世子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这样的美人可不多见,错失一个,抱憾终身啊。”
陆维景袖子里的手指捻了捻:“殷世子觉得我是这般愚蠢的人吗?”
殷承允嗤笑:“美人,我可是尽力了,奈何你的未婚夫不要你。”
眼泪顺着她白皙的脸滑落,姜芫看着陆维景自嘲一笑:“我早该料到,你厌恶我都来不及,怎么会救我呢?是我痴心妄想了,以为你会念着我们自幼相识的份上选择我。”
陆维景声音冷漠:“殷承允是陛下的心腹大患,我作为臣子,必须为陛下的安危着想,所以我只能对不住你了。”
“为了陛下安危?”姜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若是换成她在这里,你还会做出这种选择吗?”
陆维景别过脸,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