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罐头厂发生大火的事,不光见了报,还上了新闻呢。
罐头厂的领导因为死了人,上面被革职了好几个,弄得人心惶惶。
失火的原因还在查。
这事县里的人说了足足半个月才消停。
火里唯一活下来的那个,抢救回来了,不过脸上身上大面积烧伤,人是毁了。大半张脸都是烧伤的痕迹,鼻子也只剩下两个窟窿,
喉咙也烧伤了,说话都难。
这伤的是谁,大伙都在猜呢。
公安局的人也没给个准确答案啊。
只知道,一个姓田的四十左右的男人天天去医院,反正是他的家人。别人问他,他就说是自个闺女。
这人不离不弃的,一直在医院。
听说家里的钱都花完了,正准备卖房子,想把女儿带到大城市去冶,说是能植皮。
林白有一回下班,在路上碰到郝正了。
郝正的脸都瘦得凹进去了,精神头特别不好。
郝正是准备去医院。
“是田铛吗?”林白问。
郝正手里拿着资料,缓慢的摇了摇头。
不是。
骨龄不对。
林白都愣了一下,“不是你还天天往那边跑?”
又问,“那伤的到底是哪个?”
郝正黑着脸,“是田铛她妈。”那个叫阮慧心的。
真是个祸害。
“怎么是她?”真是好人不长命。
林白过了一会说道,“烧成这样,活着未必是什么好事。”
郝正点点头,算是默认这话了。
阮慧心还有喘气,但是整个人已经不成样子了。之前他以为是田铛,还有些心疼来着,现在一想到那个躺着的是自作自受的阮慧心,郝正倒是觉得活该。
郝正联想到之前田铃被她妈逼得跳楼的事,再想想这次,肯定也是阮慧心弄出来的。
她该受这罪!
只可怜田铛,为这样的妈丧了命。
这场火灾之前,郝正跟田铛已经彻底分手了。
阮慧心去公安局堵过郝正几回,私底下骂得很难听,还说了绝对不会答应这门婚事。再加上郝正他妈的强烈反对,后来他跟田铛就没怎么联系了。
分开之后中,郝正是难受,只好努力工作,忘了这感情的事。
时间久了,肯定是能走出来的。
结果。
分手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罐头厂失火的事。
林白有些奇怪,“你都知道不是田铛了,怎么还去医院?”那阮慧心是死是活,跟郝正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郝正道,“我去跟田叔说一声,他还不知道呢。”
田贵又闺女是真的好,这半个月来,就在医院熬着,都快把自己熬成人干了。
林白明白了。
郝正看着林白,顺嘴问了一句:“你家怎么样了?”林秀秀进少管所的事,郝正是知道的,是他们公安局办理的嘛。
现在人应该是出来了。
林白道:“丈母娘的手好了,我正在申请调到县里的供销社,看有没有结果吧。”要是能调过来,那就更能照顾家庭了。
郝正道:“这些天忙,我都没有去看看你家小元昊,当初还说要认孩子当干儿子的。”说着,抽出一张五块钱来,“就当是给孩子买礼物的。”
“不用!”
“收下,罐头的厂的案子还有得查呢,估计接下来我也没时间,你拿去!”郝正揉着眉心,“那我先去医院了。”
林白还是把钱收了,“行,记得来渴孩子的酒月酒。”
“肯定过来。”郝正挥了挥手。
郝正往医院去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饭盒,是给田贵的。
田贵天天在医院,舍不得吃,每天就喝医院的粥。
郝正到了医院,田贵正在轻声细语的劝慰‘田铛’。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田铛烧伤从医院醒来之后,身上有着一股戾气,老爱发火,还爱砸东西。
这性子变得越发古怪了。
可这是他亲‘闺女’,田贵也不嫌弃,每天好好的照顾着。
“叔。”郝正在病房门口叫了一声。
他没进去。
病床上那个包得跟个木乃伊一样的人在往门口看。
她看到郝正的时候,眼神很复杂。
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阿正,你来了。”田贵很惊喜,他招了招手,想叫郝正陪‘田铛’说说话,
郝正站在门口没动。
田贵有些疑惑。
“叔,你出来一下。”郝正喊道。
田贵问:“啥事啊?”
“出来说。”郝正强调。
田欣回头对‘田铛’说了一句,“我先出去一会,等会陪你。”
‘田铛’之前一直死气沉沉的,这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激动的反应,她直直的看着郝正,张嘴喊着‘啊,啊’。
“阿正,你快看啊,我家铛铛在喊你呢。”田贵一下子激动起来,他真怕自家闺女心里存了死志。
姑娘家最在意的就是容貌了。
这都半天了,田贵愣是出不去。
而且,阮慧心看他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郝正眉头一皱。
难不成,阮慧心想假装自己是田铛?
郝正眯了眯眼,不再犹豫,站在门口直接说了:“叔,法医检查的结果出来了,火灾中死的是两个女人一个男人,两个女人一个是四十多岁,一个是二十岁左右的。躺在病床上的这位,医生查过了,骨龄是四十左右,她不是田铛,应该是你媳妇……”
“或者,是李辉的母亲。”郝正又添了一句。
这得验血。
田贵呆在那,半天都没回过神。
他望了一眼病床上的人。
他喊她‘田铛’的时候,病床上那人没有摇头,也没有否定。
田贵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沉沉的。
他又望向郝正,声音有些颤抖:“你是是,我家铛铛她……她……”死了?
郝正慢慢的点头。
他道:“省城的大医院可以做亲子鉴定,不过时间有些久,您要是……”
田贵惨白着脸,脚上一软,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整个人呆呆傻傻的。
小闺女没了。
大闺女也不见了。
病床上那个烧死的人突然变得癫狂起来,她挥手舞足的,拼命的叫大家看她,她在墙上疯狂的用手指写着‘我是田铛’。
田贵立刻看向郝正,“你看,她是田铛,她说她是。”
郝正心里非常清楚。
不管是法医还是医院的医生都说得很明白,眼前这人龄四十左右,不可能是田铛。
她假装自己是田铛,图什么?
郝正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自己。
难道阮慧心说自己是田铛后,以为自己会不离不弃,以后娶她养她?
郝正看着病床上那人盯着他时突然变得灼热的眼神,他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他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黑乎乎的铁环,“这是田铛的遗物,给您吧。”
田贵望着那黑漆漆的东西,出了神。
郝正道,“这是她戴的耳环,您还记得吗?”
田贵立刻看向病床上那人的耳朵。
有耳洞,但是没有耳环。
坐过牢的人,在牢里是不许戴首饰的,出来之后,也习惯了。
田贵心里已经明白了。
郝正道:“叔,我还有事,先走了。”既然不是田铛,以后他也不会过来了。
然后他看向病床上的阮慧心,“既然你可以写字,那应该能写下来那天失火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明天我会带让我同事过来例行询问的。”他就不来了。
病床上的阮慧心满眼惊恐。
田贵开始仔细观察阮慧心,当知道她不是田铛后,田贵发现,阮慧心的一言一行都跟田铛有着明显的差别。
只是他第一眼把这人当成田铛,后来理所当然的为她找借口。
更重要的是,孩子烧伤了,性情大变,也说得过去,所以田贵才一直没有怀疑。
郝正带他带来的饭盒递给田贵后,就匆匆走了,仿佛后头有什么东西在追似的。
田贵低头看了一眼温热的饭盒。
病床上,阮慧心正试图下床,试图与田贵沟通。
田贵抬起头,盯着阮慧心看了一会,然后道:“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不会被你蒙弊了。郝正是个好人,铛铛嫁给他,不会差。你为什么要反对?你为什么要带她去罐头厂!”田贵质问。
阮慧心颓然的坐了回去。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比划,眼睛开始不停的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