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作何,我也不知道啊,纳兰夜灼在心里接了句。
他心下苦兮兮,但命令是自己吩咐下去的,要是真敢说不知道,说不定纳兰倾会给他十个大板,因此心里再如何兵荒马乱,他面上始终维持着镇定自若。
闻言他先思忖了一会儿,斟酌着答:“父皇,对于南征将神,他是否护了众生万万年?”
纳兰倾侧头看他,没有纠正他这些只是莫须有的传说罢了,但这段传说里确实有南征将神的神庙。
因此他想听听纳兰夜灼到底是如何想的:“嗯,接着说。”
“咳,”纳兰夜灼蹭着往纳兰倾身边走近了一步,同时在脑子里想着四面八方地措辞:“天神守护众生,世间海晏河清,是凡世所福。”
纳兰倾笑:“灼儿还信这个?”
纳兰夜灼一本正经:“信啊。”
纳兰倾问道:“那世间既已无他庙,证明他犯下过错,你为何想要为他重新立像?”
“不是吧……”纳兰夜灼小声反驳,原先不知道自己为何做了个梦,一觉醒来就真的发生了的茫然、在听见纳兰倾这句倏尔散了干净,他不太服气:“说不准是凡人做了什么让他心灰意冷地事情呢?他不愿再受其跪拜,也不愿再守护六合。”
“唔,”纳兰倾若有所思:“也有道理。”
“而且,”看人说了有理,纳兰夜灼竟还有了些底气:“若他愿意再次接受跪拜,便也证明了他愿不计前嫌,也愿意放过自己不再陷入折磨,还是会以众生为主,何乐而不为。”
纳兰倾点头,问道:“你从何得知、又或可确认他便是为世人所伤,不愿再面世?”
纳兰夜灼被他问的下意识一滞,没答话。
“灼儿,天神当如何,凡人又当如何,”纳兰倾站起来,单手负于背后,颇有些高深莫测:“这些人除了跪拜供奉的关系,无任何关联。”
纳兰夜灼眉头轻蹙,年龄不够,小小的脑袋里也再想不起什么能够说服人的大道理了。
半晌,他闷声道:“但儿臣想要他的庙里有万烛香火,至此不灭。”
此话大言不惭,纳兰倾摇头轻笑了:“不止你,世间千百人都想要重新立起南征的神像,否则这些似真似假的传说也不会传到至今。但是庙建起来了吗?都碎了。如此,你也还要试试?”
昨夜脑子里的梦境伴随着这段话的尾音清晰的出现了,神像一次又一次的化为齑粉的场景卷土重来,被风一吹就飞的到处都是。
没有办法追究自己到底为什么半夜突发奇想要为南征建庙立像,但纳兰夜灼一点都不想退却。
他点头,一字一句地道:“禀父皇,是。”
这次,纳兰倾眉眼都染上了些笑意。
“嗯,”不打算在此多坐,他边往外走边道:“你年岁尚小,对这些事大抵不太清楚,如若觉得哪里做的不够好,便来问朕。”
言下之意,他不会插手此事,但如果纳兰夜灼来问,他也会帮衬。
闻言,一瞬间的茫然过后,纳兰夜灼猛地反应过来得到了什么应允,顿时喜上眉梢,对纳兰倾离去的背影微行礼道:“谢父皇!”
自今日起,京城里某处地方开始风雨无阻地动工,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当今的小太子为已经几千年都没有庙宇的南征将神而建。
人间改朝换代、生老病死都是命数,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的人人物物已经没有办法在明确的知晓了解。
但妄初与无亡界主这两个名字从未曾在六合消失,除了人们自己一代人一代人的传下来,几乎每隔十年二十年就有人故意告诉常人们天神的故事。
犹如怕这世间会忘了他们一样。
待有朝一日他们一一归来,那故事便再也不必刻意的传下去。
相同时刻,天神界还是一如既往地只有白昼。
长谈身在六合銮殿,一身华衣,静静的立在一面不知由什么形成的不真实地镜子面前,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东西,眼神里说有波澜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有是因为他不想只这样看着,他想用手触碰,没有则是这样的场景重复了太多次,他有些麻木。
只见镜子里面是一只、只有两条尾巴的小狐狸,那尾巴一红一百,漂亮的瞩目。
“天君。”有人上前来道。
长谈一挥手,镜子消失,他没说话也没应,只微侧头用眼角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
来人察觉立马改口:“君上。”
说起来也甚是好笑,天降被镇压之后,长谈明明可以登基为天君,但他只是暂代在这个位置,处理着九重天里大大小小的事务。
无论如何,他都不承认自己是天君,也不让别人唤他这个称呼。
由此,只能遵循以前,以君上用来相称。
犹如叫他君上,他就真的只还是最初的太子殿下。
身边不是空无一人。
长谈应:“何事?”
那人恭敬道:“凡间有人为南征将神建起庙宇了。”
长谈身影一滞,而后才说:“以往也有为他立庙的,不足为奇。”
那人答:“但这次有所不同,如今庙宇已完一小半的工程,未碎。以往那些除了神像,就是妄图建庙的、根基都起不来。”
这次,长谈终于从背对他的姿势转回来了:“所建之人是谁?”
“兰国小太子,纳兰夜灼。”
长谈薄唇轻启,用低喃的音量细细描摹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他问:“神像呢?碎了吗?”
“战神庙还未完工,小太子好像等不及,便先让人塑了一尊无五官的神像,放进了君上的太子庙中……碎了。”
长谈又沉默了。
侍卫抬起头见他出神,小心翼翼道:“君上,今后还要向凡间散布南征将神之事吗?”
长谈抿唇,思忖摇头:“暂且不必。”
“是。”
……
和梦见的别无二致,在战神庙还在建立期间,纳兰夜灼便等不及,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南征的神像是不是真的不能出现在世间。
事实证明,是的。
纳兰夜灼不知道南征将神长什么样子,但也知道他是九重明月,定是谁也比不了的。
因此他让人捏了仙气飘飘、却没有五官的神像,打算先让梦里的场景过一遍,把他搬进长谈的庙里待着。
谁知神像还没进去,竟是真的从中间自上向下裂开了,紧接着又是齑粉。
纳兰夜灼不信邪又塑了第二尊,结果还是如此。
庙宇还没建好,但他却已经有了颓丧之感。
但这颓丧不过只是片息,纳兰夜灼看着飘到自己手上的齑粉,狠狠的将其握在了手心。
越挫越勇的情绪涌上来了,他转身往战神庙施工的地方走,道:“本太子真的不是信邪的人!”
与此同时,离京城不远的某处院阁内,仅有的一株桃花树忽而抖了抖树枝花瓣,一声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声音,带点不耐、带点疑惑的说:“哪路凡人胆敢立庙。”
他似乎是刚睡醒,声音里还有股挥之不去地懒散,倒是自语的时候觉出了凡人的不自量力,里面夹杂了些不愿掩饰的讥讽。
正是三月,春意无限,几片花瓣轻飘飘地落下,打着旋儿的往下飞,快落到地上的时候又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托着转圈圈。
方才那道声音玩的不亦乐乎,而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自喃说:“唔,天劫之日,似乎快到了。”
妖历过了天劫,便可成仙。
此时,天光明亮,未有骤雨。
作者有话要说: 桃:“哪路凡人胆敢立庙?”
看书天使:“是您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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