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宇……”纳兰夜灼问:“真的是你毁的吗?”
他方才说的话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来的路上,他仔细的想过桃夭对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似乎并不是那么友好。
但要说真不好的话好像也不是很合适,因为他能看出来桃夭并不想让他走。
无论是以什么原因。
而全兰国都知道他建起了南征庙宇、只有桃夭不知道也是真的,当时他说的时候,只从桃夭有些震惊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了。
可纳兰夜灼实在想不通他和桃夭会有什么矛盾,明明他对他们有没有见过丝毫没有印象。
但他刚刚哭那么一通,桃夭的反应纳兰夜灼也看的八—九不离十,妄初庙就是他毁的。
只是为了保险起见,也防止冤枉了人,他还是谨慎的询问出声了。
要是这人真的承认了是他做的,那他就……
“不是。”桃夭这样说。
就打他一顿。
“喔,”纳兰夜灼及时终止这种想法,抽哒抽哒地闷声回:“我知道了。”如此回应的期间他还下意识松了口气。
犹如如果真听到了确定的答案,那他的反应一定得是生气,但他心里又觉得欠着桃夭什么东西,似乎发脾气都不能发的心安理得。
得到了否定答案,他倒是不用再想着生不生气、又或者生气的话得说点儿什么。因此这口气便松了下来。
纳兰夜灼:“那你说的……庙能再起是什么意思?”
在纳兰夜灼哭着前来的时候,千杯就觉得事情不会小,又在看到桃夭一脸的慌张过后,他深切认知到此处此时不应有外人在场,所以桃林院阁里除了两个少年,倒是没其他人了。
兴许是知道这里已经没有外人在的缘故,桃夭抬手擦人眼泪的手更加肆无忌惮了,而纳兰夜灼可能从小就被伺候惯了,现在情绪波动过大,一时又忘了自己怎么抬胳膊,因此面对着面‘你擦我眼泪,我还挺享受’的画面一直都未终止。
桃夭已经被他的眼泪吓傻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今生今世都不让他再伤心才好。不仅如此,他还已经在心里将那时狠心毁庙宇的自己狠狠的鞭挞了一遍。
当时立的什么只要再见到厌灼华定要让他好好疼上一回的毒誓、早就在这场惊天动地的大哭中被消磨的连渣都不剩。
桃夭的声音还哑着:“你哭这般厉害做什么?”
提到哭,纳兰夜灼倒是回神了,他眼睛象征性的往下一看,正好看见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在自己脸上作祟。直到这时,神识才算彻底回来,回来的同时还不知把哪根筋搭错了,他耳朵尖竟可疑的红了一截。
“就是……”纳兰夜灼眼睛不敢看人,悄悄将手抬起来半遮半掩的捂住耳朵:“我也不知为何,就是……挺难受的。”
刚哭过的声音还没恢复好,沙哑的厉害,反正不太好听,清了清嗓子还是不行,纳兰夜灼说完这句便索性不想开口了。
但忍了半天,有句话还是得确定一下:“那个……”
桃夭专等着他说些什么呢,因为他也好难受。
听到纳兰夜灼欲言又止的话,他立马应:“什么事,你说。”
纳兰夜灼抿唇斟酌半晌,抬头视死如归的看着桃夭:“我的庙,会重建的,真的是真的?”
桃夭心口一疼,很是珍而重之地道:“嗯。真的。”
纳兰夜灼还红肿的眼睛瞬间亮了一点:“你这么厉害吗?”
自己的庙宇,有什么厉害的,桃夭心下接道。但当年他不留情面的将所有神庙神像毁坏,消耗的是自己所有的执念与神力,因此他愿意主动让庙建起是一回事,最初时散在天地间的‘不受跪拜’执念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就算神庙立起来了,神像可不可以、愿不愿意面世,桃夭也说不准。
但今夜的眼泪桃夭深知看一次就够了,他不愿再让纳兰夜灼哭着来找他:“厉不厉害的,一般吧。但是以后,不能这么哭了。”
又提哭。纳兰夜灼颇为丢脸的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我长这么大都未曾这样过的,今日就是……我饿了,晚膳都没用,有没有吃的?”
反正囧样已经被看见了,如何解释人家又不会当场失忆,还不如识相的转移话题。
“有。”桃夭轻声道:“你想吃什么,我做。”
“……”
躲在一处暗黑小角落的千杯白眼翻到了天际,远在九重天的长谈静静的从虚幻的镜子里看着他。
“君上。”一人上前道。
长谈挥手将镜子握在手心,未曾转身:“嗯。”
“一盏茶前碎裂的南征将神庙,现下重新被立起了。”
长谈应:“嗯。”
禀报的人退下了,他依旧是那个姿势连动都未动。
凡间半夜如期而至,本应万籁俱静的桃林院阁此时却菜香飘逸。纳兰夜灼乖乖的守在桌边,一动不动,专心等着自己的吃食。
不多时,桃夭把最后一道菜端出来,纳兰夜灼连客气都没有,主人未曾说话,他便已经不管不顾的拿起了筷子。
“慢点,”桃夭眉头轻蹙:“这里只有你一个凡人,不会有人跟你抢的。”
桃林院阁里的气氛好了之后,千杯就悠哉悠哉从别处回来了,此时听到桃夭这样说话,他没忍住在桌子底下反驳:“我不用吃饭吗?”
桃夭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你是必须得吃?”
千杯:“……”
那倒没有,人间的食物对于妖、神都不是那么不可或缺的东西。千杯悻悻的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可他既然已提出了这样的疑问,纳兰夜灼又明晃晃的听到了,装聋不太好,他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眼睛看着眼前的饭菜,似乎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给千杯留些东西吃,又或者具体留多少。
半碗够不够。
桃夭看出了他的眼神,正要说不必管他,就听纳兰夜灼颇为不情愿的说:“我从中午回去陪一个兄长,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早就饿了。还有,明明是一天里做的东西,我怎么觉得你今晚做的比中午的好吃得多。”
这话一点也不恭维,是真的。火候调料什么的,就像是被主人特意研究了一番,犹如桃夭中午说的下次会更好不是在唬人。
但话里的言外之意只要不傻应该也能听出来,无非就是这一桌子可能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我不想与人分享——护食,是兰国太子殿下越来越严重的特征。
大抵是上辈子被饿死过吧。
只是人家忙里忙外这么久,小狐狸还是自己当初说要养着的,平白无故的饿着别人好像怪不人道的。
千杯听完他这话差点就气笑了,生生忍住只是翻了个白眼。
桃夭愣了一瞬,当场眼睛微弯笑出了声音:“以后会做的更好吃。都是你的,不够了还可以再起火。”
早在心下确定纳兰夜灼就是厌灼华开始,桃夭给了千杯一个不怎么好看的人形,打发他去外面准备厨房食材。除此之外,他还让他打听了兰国的小太子平常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其中就打听到了纳兰夜灼极其护食的说法。
虽然外面的人没怎么见过纳兰夜灼——就算是见过也不会认识。这些说法大抵都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反正王公贵族的一点爱爱好好都是大家饭后的茶点谈资。
对于方才暗搓搓的暗示,桃夭并不觉得奇怪,甚至在看到听他说完没人跟他抢、还觉得纳兰夜灼松了口气挺好玩儿的。
纳兰夜灼似放心:“好的!”
千杯继第二个白眼之后又翻了第三个,心里吐槽,刚见的时候一副要让这人受些苦头的模样,晚间定是让那一通眼泪吓得不敢再想些什么幺蛾子了。
桃夭笑了笑,可那笑刚到达眼底还没来得及散开,就一下子冻在了瞳孔里。
他问:“兄长?哪个?”
提起这个,连千杯都是一激灵,顿时竖起耳朵摆出了认真听墙角的样子。因为千杯出去打听的时候还注意到了兰国除了纳兰夜灼,再没有第二个皇子。
所以哪来的兄长啊。还专门去陪人家呢。
在妖界憋了那么多年,乍然见到这一出,他还挺兴奋的,竖起的耳朵因为没有控住好情绪而一抖再抖,看起来还挺喜庆。
好端端的提起赵念之了,纳兰夜灼吞下嘴里的饭团,抽空回:“就是五国的皇子,我父亲跟他父亲年轻时算是不可多得的皇家至交,我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五国皇子?千杯不八卦了,耳朵也不动了,只在心里独自确认的想,赵念之?那个把自己捕了还给送了的小混蛋皇子?
还以为有什么是谁呢,似乎是想起了不友好的记忆,千杯颇为嫌弃地啧了一声,两只前爪遮住耳朵不再听什么趣事了。
而桃夭的眉头也深深得皱了起来:“和你关系很好?”
纳兰夜灼点头:“昂。是啊。”
桃夭:“多大了?”
提起没见过的就算了,怎么还问那么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