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似锦是被说话声吵醒的。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立在床前,正伸着胳膊把帐子往帐钩上挂,口中还说着话,声音清脆,语速挺快:“......姑娘,您可别睡了,孙妈妈在外面都有些不耐烦了,她老人家可是老爷的奶娘,极得老爷信任,就连夫人等闲都不敢得罪她老人家......”
周似锦盯着眼前的俏丽小姑娘——这不是春剑么?
看着稚气犹存的春剑,周似锦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这是在做梦吧?
这一定是梦!
周似锦小心翼翼用手支撑着坐了起来,抬眼细细打量春剑。
春剑浑然不觉,挂好了帐子,见周似锦已经坐起来了,便忙又扭头叫道:“素心,姑娘醒了,快把热水、香胰子和手巾都送进来吧!”
“来了!”一个温柔的小姑娘声音传了过来。
周似锦凝神看去。
鹅蛋脸,形容温柔,长胳膊长腿的,正是她的贴身丫鬟素心。
素心把铜盆放好,笑盈盈道:“姑娘,快起来洗漱吧,不然水就要凉了!”
周似锦“嗯”了一声,试着说话:“春剑,把我衣服拿过来。”
记忆中,这时她应该是在距离京城不远的驿站里,很快她就要见到生父和嫡母了。
梳妆的时候,周似锦找出了自己的首饰匣,让春剑挑选合适的首饰——她一向得许凤鸣的宠爱,许凤鸣自己不爱插戴首饰,出挑些的首饰都给了她。
前世这个时候,她根本不敢让人知道她带着这么多首饰,重生一次,知道春剑和素心对她的忠诚,倒是不用防备了。
春剑看着首饰匣里的金珠首饰,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姑娘的首饰好漂亮!”
周似锦默不作声端坐在杌子上,看着妆镜中年轻了十岁的自己,如在梦寐,不知是梦是真。
素心见状,忙悄悄拉了春剑一下。
春剑也不敢多说了,忙和素心一起挑选首饰衣服。
马车驶出了驿站,进了京城北城门,穿街串巷,最后驶入了梧桐里的周府侧门,在内院门外停了下来。
周似锦扶着素心下了马车,随着接引的婆子进了内院,一路走到了正房惠畅堂台阶下,抬头看着上方题写着“惠风和畅”四字的黑漆匾额,这才有了真实感——她是真的重生了!
她真的重新活了一次!
周似锦蓦地想到了许凤鸣,既然她重活了一次,回到了十四岁,那许凤鸣应该也活着吧?
算算时间的话,如今应是腊月初,她记得许凤鸣是来年三月进京,三月三那日在金水河溺水而亡的。
也就是说,如今许凤鸣还活着......
想到这里,周似锦一颗心怦怦直跳,似有一股春风在她胸臆间鼓荡着,令她险些落下泪来:真好,许凤鸣也活着呢!
素心的手腕被周似锦捏的生疼,忙轻轻道:“姑娘,这便是咱们夫人居住的惠畅堂......”
这时一个细长眼长挑身材的丫鬟掀开锦帘走了出来,眼睛带着打量扫过周似锦,然后笑着看向被派去泽州接人的孙妈妈:“孙妈妈,这便是大姑娘么?夫人刚才还问起呢!”
孙妈妈一听,便知已经承认了周似锦的周家女儿身份,当即笑着道:“对呀,正是大姑娘,烦请通禀一声。”
水芝又笑着看了周似锦一眼,微微屈了屈膝:“见过大姑娘。”
周似锦看着前世的熟人,心中感慨万千,面上却只是笑着微微颔首。
水芝进屋通禀去了。
不过片刻,她便又掀开了锦帘:“大姑娘请进来吧!”
周似锦解了斗篷,递给了春剑,进了屋子。
屋子里暖融融的,摆设简单清雅。
一个姿容清丽身材苗条的少妇端坐在紫檀木雕花罗汉床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正看着周似锦。
周似锦低下头去:“给母亲请安。”
说罢,她在面前摆着的蒲团上跪了下来,老老实实开始磕头。
作为嫡母,周夫人没什么可指摘的。
周似锦其实是周胤的私生女,可周夫人实在是太爱周胤,因此虽然不怎么理会周似锦,却也听任周胤把她这私生女接回来上了族谱,又给她安排了与威远侯庶子孙浴泉的婚事,就连周胤私下里给她私房钱做嫁妆也装作不知......
对这样的嫡母,周似锦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
周夫人背脊挺直坐在那里,轻轻抚摸着怀里雪白的狮子猫,打量着眼前这个礼仪周全貌似恭顺的少女。
听说是在安国公府做婢女,不过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头上挽着一窝丝杭州缵,插戴着一支金镶红宝石玫瑰钗,耳上则是一对泪滴形红宝石镶金坠子,上着白藕丝小袄,下穿红罗裙子,气度从容,举止端庄,瞧着不像是婢女,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周似锦起身后眼神温顺看着周夫人。
前世她就发现了,看着高傲冷漠的周夫人,其实满心都是丈夫周胤,因此只要周似锦不烦人不作死,周夫人总会看在周胤的面子上容忍她的。
周夫人见周似锦小圆脸白皙细嫩,犹带着婴儿肥,与周胤一模一样的杏眼亮晶晶看着自己,眼神稚气而温顺,看起来像乖乖的小猫咪,瞧着和丈夫周胤莫名的相似,心里那层防备有些松动,当下道:“瞧着不错——你识字么?”
周似锦知道周夫人出身高门,出嫁前便是有名的才女,素来喜欢女子读书识字,忙恭谨道:“启禀母亲,女儿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