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祭祀,你会唱歌吗”凌铭煜问。
萧合穗没有回答。
郡守之女或许没有接触过,而皇子从小会祭祀之歌。
他四下看了看,快步走到城墙上,敲起城墙的石头。
[拊石击石,以饷上天玉鑫之音,以致舞百兽。]
他往下看到快要上来的张况己,一指,说“礼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猴尔”
然后自顾自地唱着歌,嘴角慢慢露出笑容。
有云霞稍稍犹豫,终于落于山野,在天地洒下歌音。
歌声漾动着草叶细碎的唏嘘,唱响一山的生灵。
只有远方的山峦,静默而伟大。
萧合穗看着他,略微一怔。
他是大临六皇子,本是弃城而走、暴躁易怒的洛王。
但现在的他,危机临于身前而不改色,弹唱自若。
萧合穗想到了一个人楚王。
洛王仰天大笑。
他的样子与楚王曾经大笑着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样子重合起来。
两者皆处于落魄之时,只是前者从云端跌落,后端从地底升起。
只是后者笑完之后意气风发,前者笑着笑着,眉宇间染开一抹落寞。
他喃喃“我仔细想来,竟未曾为洛水城唱过。”
他仓皇四顾,大呼“洛水百官何在循例三呼”
天地间无人应答。
此非是洛水城,而是东陵郡。
他也非是为自己的领地祭祀祝祷的王。
凌铭煜湿了眼眶。
狂风吹走了他的泪水,将他的声音带向远方。
[龙,天使之长百兽。]
他的歌声中带了泣音。
[王,天使之长]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浑身一颤,双腿猛得一弯。
朝洛水城方向跪下
噗通
身上的铠甲重重撞在地上
萧合穗惊愕地睁大双眼。
“洛水废王凌铭煜有罪”
“向父老乡亲赔罪”
“愿”
“以死谢罪”
他的声音很大,被风托举着穿过战场,穿过洛江,穿过洛水城的城墙。
传到了洛水城的百姓耳中。
洛王
认罪了。
仿佛在灾后寂静的城池中投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子,轩然大波骤然而起,连绵不绝。
或是正在吃饭、或是正在买菜、或是正在做着各种各样的百姓在这一刻有所触动地抬头。
他们面露疑惑,面露惊愕,面露不屑。
有人说“你们刚才听到没是谁在说话”
“是楚王殿下吗他凯旋了吗”
“是洛王啊呸是六皇子他要向我们认错哩”
“皇子向百姓认错听错了吧。”
“他让我们整座城都差点被国师发大水淹了,怎能原谅”
“你也说了是国师啊,洛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知错能改。”
渐渐地,城中竟传出了微弱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大。
一人哭而万人哭,然而百姓不知为何而哭。
他们也没有原谅洛王。
他们只是落泪。
哀声遍地。
[王,天使之长万民、护万民、爱万民。]
凌铭煜力竭,靠在城墙上,看着空中自己的龙。
龙正发出阵阵哀鸣。
“凌铭煜不恨楚王,但恨国师。”他有气无力地说。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
张况己蹦到了凌铭煜身边,一戟下去。
洛王胸膛被击穿,鲜血汩汩。
张况己厉声骂道“你这洛王获罪于众,无可救也”
他举起长戟,欲举起被穿在戟上的洛王给东陵军看以溃其心。
然而张况己浑身一抖,往旁边一滚
大龙将他的身躯狠狠穿透
龙头噬咬着他的心脏,发出越来越虚弱的哀鸣。
然而将死的青龙的眼中却冒出了明亮的金光,背上赫然增上一条金线。
犹如回光返照。
又犹如在最后一刻显出真龙之相。
张况己两只眼睛暴张,眼球充血几乎要冲出眼眶,喉咙嗬嗬作响。
锋利的剑锋倚在了他的喉咙边,雪亮的锋芒映出他惊怒与不敢置信的神色。
萧合穗按着天子剑倚在他的喉咙边,即将成为这个城楼上唯一活着的人。
天空中,龙形渺淡作出最后一舞。
凤凰同样飞入天空,其庞大的羽翼遮掩住了贪狼星疯狂跳动的星光。
贪狼星将要坠落,百兽将要奔走哭嚎,百鸟还待凤凰呼唤。
而更远的天空,却下了一场流星雨。
岚烟盈动,山峦暗语。
有谁踩着洛王的一地歌音,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张况己我不是单身狗,我是孤狼。还有小老妹不够带劲啊。
萧合穗快要成死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