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侍婢来送茶,”子蓁看看门边,转过头来安抚看上去有些紧张的长晴,他们的谈话当然不能被外人听见,“进来。”
但门外的人走进来,却并非哪个小小侍婢。
子葭端着一壶茶和两只小盏快步走来,把茶具规整地摆在长几上,而后又一言不发地快步离开,只在离开房间掩门的时候若有若无地往他们那边瞟了一眼。场面一时有些尴尬,长晴刚从事关生死的严肃氛围中脱离,感到一阵不自在。
“万林春,”子蓁神态自若地斟茶,“明前的新茶,可堪一试。”
“劳烦了,多谢。”
长晴受宠若惊地接过茶盏。
子蓁与他对饮一口,便搁下茶盏,去身后墙边的柜子里拿来个锦盒。做工精致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块碧绿通透的玉。以长晴的眼光阅历看来,即使单从材料成色而言,这块玉玦莫说价值不菲,简直可以倾城论之,何况其上雕刻华丽而不落俗,内中蕴含的灵力更是丰沛得几乎满溢。
“这是……?”
长晴有些惊诧,即使是送给公主的见面礼,这也未免太过厚重。
“树心,”子蓁把锦盒推到他面前,为他解释道,“百年以上的古树,若死于雷击前不甘就此凋敝,得天时地利可于灰烬中凝聚出树心,形似碧玉,辅以雕刻咒文,可有温体养身之效。这一枚,是家师贺我任族长之位所赠。”
长晴看着这价值连城之物惊叹地摇了摇头,“如此倾国之物,还是等公主再大一些,由她自己来定夺——”
“倾国之物,当配倾国之主,”子蓁再一次打断他的话,他定定地看着长晴,姿态不容拒绝,“我想,公主也不希望她的救命恩师饱受病痛缠身之苦。”
长晴只有认输地苦笑,“你是何时……?”
“只是猜测而已,看来今日运气上佳,”子蓁对他玩笑似的一笑,事实上在一个精通医术之人的眼中,长晴掩盖在优雅谦逊下的虚弱其实十分明显,“你若愿意,我可尝试救治。”
“不敢再麻烦了。”长晴摇摇头,姿态柔和却坚定地回绝。
“那就请收下,”子蓁又把锦盒往前推了推,“只当是老友的心意即可。”
“啊,”长晴无奈地发出叹声,他想他还是低估了这位擒风林的掌控者,以为他们避世不出,不通事故,未曾想他是如此工于心计。还是他自己才是脱离外界太久,已不擅长打机锋了?“可我与族长今日才相识,如此贵重之礼,在下实在——”
“若是觉得有所亏欠,日后再回礼即可,”子蓁压下长晴式微的挣扎,“待公主回到王室,想必阁下便是国师了。日后子蓁倒是要多多仰仗阁下护擒风林周全才是。”
罢了。长晴叹气,他终是话术用尽,“族长的心意,长晴感激不尽。”
“另有一物,是擒风林献给公主之礼,烦请阁下代为赠予,”子蓁轻轻一笑,长晴看在眼里只觉他有些计谋得逞的得意,但他终是无计可施,“请稍等片刻。”
子蓁前去那柜子里又拿来个狭长的小木盒。打开,红绸中垫着一支小巧的木簪,簪头形似一对鹿角,弯曲处坠着小小的叶型玉饰,精巧玲珑,十分可爱。
“这副簪子本是一对,另一支用作家妹十岁时的生辰贺礼,这支我便留到现在,希望公主能不嫌弃。”
“岂敢再说嫌弃,”长晴看着这一桌子宝物头疼,“族长情深意重,长晴无以为报。实不相瞒,当初逃至擒风林时在下身无分文,为了糊口只能拆碎仅有的一些首饰去典当换些碎银,现在,在下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也只有这把扇子了。”
长晴从衣袖中掏出一把相貌普通的木骨折扇,递给子蓁。子蓁接过,看出扇骨是紫檀所制,扇坠是块羊脂玉,玉上雕着只蜷曲着身体的狐狸,玉体温润,应该已被盘玩很久。打开折扇,正面以工整小楷写着两句人间流传的诗句:“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反面则以挥洒笔意画着一位白衣人在青松下涧水旁伫立眺望,衣袂飘然,意境超脱,想来这应该是他极其心爱之物。入手更感扇中灵气涌动,似乎还是他磨合已久的兵器,确实是价值不菲的灵物,唯一的瑕疵只是扇子内外书画的风格不太一致,但瑕不掩瑜。
“阁下的心意,子蓁暂且收下了。”
子蓁若有所思地轻笑笑,毫不避讳地把扇子收进柜子里。坐回桌前,他向长晴举盏。
“喝过这盏,我就该回去了,”喝过一盏,长晴有些歉疚地对给他续茶的子蓁辞行,“恕我不能久离。”
“慈父心肠,”子蓁笑得温和,“家中有牵挂罢了,无需介怀。”
“常言长兄如父,族长与令妹的兄妹之情如此亲厚,真是令人欣羡。”长晴由衷叹道。
子蓁没有再言语,只对他温融微笑。喝尽这盏茶,长晴带着两件珍贵宝物离开。子蓁送他到结界边缘。
“若有不便之处,尽可传信便是。”
“有劳族长挂心。”
长晴对子蓁躬身行礼,最后感激地看他一眼,转身踏出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