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应当领受的责罚。
玄霏被驱逐出教的消息还未传开,他们离开总坛的时候仍有教众恭敬地牵来一双马匹,甚至没有对他们为什么不用轻功疾行产生怀疑。他们骑上马,顺着狭窄的栈桥,慢慢往一座山之后的孽镜狱踱去。
血蔷薇看着身前静默骑行的玄霏,心底依然惊讶未平。自从收他入教,纪无情对他的信赖和重视有目共睹,不说亲传独门剑法,还让他协理事务,共享一切教中机密,这可是他独一份的殊荣,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纪无情钦定的继任者,怎么不声不响地突然变成了这幅局面。
“玄霏,”她叫他,玄霏偏了偏头,表示听得见,“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玄霏沉默一会,说:“我拿了不应该拿的东西。”
血蔷薇心中对他的同情和怜惜顿时变为对一个愚蠢之人的不屑,不想再和他说什么话了。他看上去过于平静了,似乎并不清楚以前任少教主之位作为被一个驱逐之人去往孽镜狱意味着什么。她管理教中很多大小事务,但谆谆教导一个无知少年可不是她的职责所在,她只要看着他,把他带到地方就好。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他苍白如纸的脸色不仅是因为受此打击,而是纪无情一定把他的修为封住了。
他们默然无语地顺着山脊绕过这座山峰,一块较平坦的矮山平地出现在眼前,上面建有很多低矮狭窄的简陋房屋。血蔷薇勒住马,打算就此止步。玄霏回头看了看她,见她脸色淡漠,便也没言语,独自下了马,往那片房屋走去。
见他走远了,血蔷薇牵着他的马掉头回返。她一踏上栈道,便随这座山岭一同隐没进厚重云雾里。玄霏若在此时回头,便会发现,他已看不见来时路。
但他只是一直往前走去。将要走到那片残破房屋之前,凭空闪现出三名满身黑袍,不见面目的人。玄霏未在教中见过这般装扮的人,想来一般教众也不会这等神出鬼没的法术。他有些怀疑这是祭司的手下,但投入孽镜狱向来是教中最重的刑罚,要是这个地方也在祭司的掌握之下,那纪无情的处境远比他猜想的还要危险。
那三名黑衣人来到他面前,中间为首的向他伸出手,掌中有一粒血红的药丸。玄霏毫无惧意地拿过,吞下。
见他顺从地配合,中间那名黑衣人转过身,玄霏跟着他向前走,另两名黑衣人分别围在他左右监视。
走到最外围的房屋前,围在他四周的人的就如同他们突然出现时一样消失在空气中。玄霏左右看了看,发现这片平地比他想象中更宽大许多,一眼过去都看不到尽头,在这种地方能有这么大的平地可是十分罕见。
四周的房屋都紧闭着门,玄霏看不见房门里有没有人,但从墙壁之后投射来的注视却有如实质。玄霏试图凝聚气息,感知清晰此处的情况,但纪无情打进他体内的桎梏让他稍一用力就浑身泛起尖锐的刺痛,让他聚起的内力轰然消散。此时的他,已与常人无异,甚至比不上稍有些本事的修者。他只能尝试着运转内力,探查自己能做到的极限。
往前走了一阵,房屋越来越残破,最后只剩下颓圮的断壁残垣。没有躲在后面屋子里的人没地方躲藏,三三两两坐在房屋残骸或土地上,数十双阴鸷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他。
玄霏环视一圈,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往前走。
更前方,连房屋的残骸都没有了,没有任何遮蔽,所有人都只能席地而坐,身上连衣衫都很残破,遍布兵器造成的破口。
玄霏已大致明白了此地的势力阶层。
他接着往前走,前方突然出现一座修建得结实整洁的石制小屋。玄霏走上前去,推开没有上锁的门。
他的身后突然有了骚动。玄霏在进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几乎所有人都从地上爬起来瞪着他,目眦欲裂。
玄霏无从得知他们眼中极度的震惊从何而来,便只不加理会,径直进入这座在此地显得太过突兀的精致石屋。
石屋内密不透风,没有窗户,也没有燃灯,从被推开的大门内照进的阳光就是唯一光源,玄霏把门关上,屋子里就又陷入黑暗。但他夜间视物的能力与生俱来,并不随修为被压制而减退。此刻,他仍能很清楚地看见,在这座并不宽大的小屋中,坐着一个身穿紫红僧袍,须发灰白,容貌枯槁的暮年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