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怀信此言一出,玄霏是无甚感想。他是武林道上的,和魔教打过交道的州官莫说廉洁奉公,连好人都难算上,又认识个被官场之争祸害的谢初蝶,所以他对朝廷上的官员向来没有好感,何况他并不认识这放浪的灰毛狐狸。风茗就不一样了,她以玄霏前所未见的担忧和着急跳下凳子,拉住了颜怀信的手,对他欲言又止。
“你不愿开口,就让狼和我说,”颜怀信体贴她的一切难处,抚着她的头发安抚,“快些。”
他话音一落,狼就呜呜噜噜地低声叫起来。玄霏看着他面色凝重,只恨自己听不懂兽语,不知那狼是怎么和他说的。风茗看起来已焦灼到了极点,双手抓着他的小臂,隔着手套也能看出她正用着多大力气。
“他们看似是我从国都带来的护卫,但银火都是帝王亲信,其实他们的权位更在我之上。我虽然让他们不要惊动陛下,不过恐怕他现在已经知道,还对他们下了旨意了。你们的事我已知晓,我送你们离开。”
颜怀信看着风茗空洞眼中的震惊,深深吸气,叹出声苦笑,摸摸她的头接着说:“我只能放你们走。那对夫妇脱不了干系,下场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那你呢?!”风茗久不说话,原本清脆的声音混着沙哑,又隔着层面罩,让颜怀信听起来有些陌生,“我本来就快要死了,就算他把我抓去也只能放了我,你”
“你的身体耽搁不起了。只要演出戏,我也不会有事的,”颜怀信柔声安抚她,“你们先让我重伤,再从窗户离开。窗户后不远是马厩,但是不要骑马,银火中人修为高深,日行千里不在话下,马不够快,让他带你飞,回到擒风林也好,去找接应也好,一定要快。一旦我晕厥,阵法很快就会消散,你们时间不多,好好把握。”
说罢,他以灵力凭空拿来挂在衣架上的斗笠,给风茗好好地戴上。
“本想这次与你好好叙旧,结果又要匆匆分别。等你的事都办完了,记得来颜府看看我和颜诗芸,她常常念叨你呢。”
风茗平静已久的眼睛又开始酸胀发疼,她想再和他说几句话,却听他沉声说道:
“动手!”
连续几次利剑破空,穿透血肉的粘滞声响撕裂了她的心。她脑中嗡鸣,浑身僵硬地被玄霏抱起,都没有听见颜怀信摔落在地的声响,耳边便被呼啸的风声笼罩。她忽然猛得向下一坠,心脏随这一瞬的失重坠入谷底。她颤抖着摸索周围,发觉自己被一个圆形的罩子包着,风声都被隔绝在外。
她四处摸索,这狭小的罩子只装着她一个人,她的狼不在。她忽然一阵头晕,想起来,她的狼也被玄霏伤了。现在她们离得太远,她已感知不到它。
突然,一阵灵力覆盖她的全身,温暖轻柔的触感却无法抚平她的恐慌,她用力抓住两团灵力,当然结果只是双手紧紧地攥成拳。
“这是哪里……?!”
她颤抖着声音质问,却始终没有得到回答。
玄霏倒也想回答她,只是他现在化了龙型,全部精力都用在极速飞行,隐匿踪迹,以及维持好兜着她的灵力罩子,不让她从天上掉下去。他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向着数千里之外,熊族盘踞的盆地疾驰。
风茗抵不住心力交瘁,终是在那灵力维持的圆球屏障中昏睡过去,之后也再没有和他说话。玄霏在天上见了四次日落,三次日出,他从未如此长久地在天上飞行,然而却感受不到丝毫放肆天性的愉快,瑰丽壮阔的风景也入不了他的眼。他早已疲惫了,每一寸肌肉筋骨都泛着酸痛,可他不能停缓,也不能泄露丝毫气息。
这般奔波到第五日,他于黄昏时停在一片雪山的山脚。他在天上看见,这座雪山之后,便是越来越高险巍峨的连绵群山,那应该就是风茗师祖所居的天虞山了。他盘旋着落在一片松木林中,浑身酸痛,灵力衰竭,一度无法恢复人形。他祈祷现在不会撞见什么人,却感到风茗从地上爬起来,在他身上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