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所见,唯有一双殷红的双眼,飘荡在隧道上方,那两点红芒忽远忽近,一瞬间近得仿佛就在众人的头顶,一瞬间又远得仿佛是天边的两颗星……
“嘎嘎嘎嘎,呦?竟然被发现了,没意思,没意思……”
两点红芒与夫人的冷眸对视片刻,便疏忽一闪,又变得飘忽无踪起来。
“你是什么人?不要在这里装神弄****人怒叱的声音响起,通过隧道的无限放大后,显得更加具有威严。
“装神弄鬼?可我就是这山中的神,就是这洞中的鬼,我又何须装神弄鬼?”那道尖细的嗓音伴随着嘲讽的语气在隧道中响起。
夫人听声辨位,可当她将头转向那个方向时,那道声音的方位却又变了。
“凡人一怒,尚且伏尸百万,鬼神一怒,又何止伏尸百万那么简单?倒是你们,胆敢擅闯神鬼的地盘,难道就不怕受到惩罚吗?”这一次,阴森的声音里夹杂着无匹的愤怒。
夫人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她认为,世间万物自有其运行法则和规律,就如太阳东升西落,白日与黑夜交替而行一样,这些都不是人力所能及也,但也绝非鬼神所能为,若这世间真有鬼神,那为何人们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鬼神只是一种意识,是一种精神,是一种形而上学的产物,人们在与自然对抗千年的过程中,逐渐印证了一个想法,那便是人不能胜天,而对于自然界中一些匪夷所思的现象,人们现有的知识无法解释,可总要强行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于是鬼神之说便应运而生,而这更像是一种束缚,是对于人们思想和行为的一种束缚,自古以来,皇权神授的思想便深深根植于普罗大众之中,统治者为了维系自己稳固的统治,总要借用鬼神之力来完成依靠自己的力量不能完成的事情,而“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句话,更是将人们的思想限制在一个铁质的笼中,笼外是洪水猛兽,笼内才是极乐世界,而那层隔膜便是铁笼的边缘,寻常人不敢触碰,不信邪的人偏偏要触碰。而人又终究难逃一死,这样一来,就会出现两种情况,恶人早死和晚死,若是恶人早死,人们便又会拿出那条“善恶到头终有报”的话来恫吓世人,若是恶人晚死,那么“有心人”也早已想好了对策,即所谓的“好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这样一来,反倒还会激起世人对好人的同情心,而更加卖力地抨击恶人,也就更加相信世间是真的有鬼神,只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说到底,鬼神不过是统治者手中的武器,反倒成了套在凡人身上的枷锁。思想超脱者,或可挣脱,可偏偏世间人又多是“凡人”,思想封建顽固,不敢冒险,只要给他们画一个圆,告诉他们待在圆里就是最安全的,他们便会欣然从命,强者统治弱者,便是依靠着这一点,画大饼,是为有共同的理想和实现理想的丰厚报酬,铁腕手段,便是告诉其余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偶尔的小恩小惠,便能换得大批人的出生入死,鬼神控制思想精神,冷酷手段控制肉体行为,人为万物之灵长,只要控制住了人,天下便能收归囊中……
而这些,恰恰是夫人最为痛恨的,夫人认为,世界之所以千姿百态,便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生物种灵,人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的生命体,正如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世间也不应当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可统治者的统治却是恰恰要造出数以千万计的思想行为相同的人,这样虽然便于统治,可是也抹杀了人身为万物之灵长的灵性,成了无数个游弋于世间的死魂灵……
夫人对那人的话嗤之以鼻,冷声道:“无能鼠辈,只会龟缩在一个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里,如生长于粪坑中的蛆虫和趴在臭水沟中觅食的野老鼠,或是被人打断一条腿,只会蹲在路边冲着过路人狺狺狂吠,人只要稍一走近,便吓得屁滚尿流的瘸狗……”
颖儿惊呆了,她愣愣地注视着黑暗中看不清面目的夫人,她从未想过,一向以温雅示人的夫人,有一天竟也会说出这些腌臜的粗鄙之语,可是她却忘记了,夫人也是出身于乡野之间的一名普普通通的“村姑”,平时习惯了压抑,可是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又岂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忘却呢?
随行的人都在大声叫好,这真是一番畅快淋漓的谩骂,骂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有几个牙尖嘴利的婢女也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夫人的行列,一时间,隧道之中骂声四起,在狭窄逼仄的洞道中回荡着……
众人将这段时间以来所有压抑在心中的憋屈愤懑恐惧以及无助都融入到自己肮脏的话语之中,仿佛形成了一发发击入人心的枪戈炮弹,深深地刺入黑暗之中……
许久之后,黑暗中悄无声息,那道诡异的声音也很久都没有再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