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群高个子里,偏偏有数百人,天生就不是吃这碗饭的料,也不知是手抖还是眼睛有毛病,压根就瞄不准,闹出了不少“学弩一月中鼓吏”的笑话。
黑夫也不勉强,让他们归到牡麾下,重新编为一支新兵:
“陷队之士!”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敢死队。
这本是由商鞅所建,秦军里的一支特殊存在,军法规定,陷队之士每队若能斩获五颗首级,便赐每人爵位一级。如果战死,其爵位可由家人继承,若有人畏缩不前,就在千人围观之下,处以黥面、劓鼻的重刑!
对面冯毋择军中亦有类似兵种,都是在军中犯了罪的人,逼着他们作为先锋,与南征军交战。
但南征军陷队之士的武器,却不是普通的戈矛剑盾。
而是这些人过去两年常用的东西:大斧……
看到这武器,五百人都笑逐颜开,戈矛他们用不习惯,强弩瞄不准,抡斧斤却是一把好手,过去两年,因为身体健硕,众人常被要求持斧斤入山林,为军中伐木砍柴,熟练度极高。
黑夫对这批陷阵之士也格外重视,数次亲自巡视,给他们高标准的伙食,顿顿可食鱼,吃粳米。还询问每个人的名籍,并特许他们在战前可以痛饮米酒!
此刻,两军前阵厮杀真烈,鲜血淋漓,呼喊沸天。
但位于阵后的五百人,却已每人饮了数盅酒,胆气正旺,谈笑如故。
此刻,黑夫又派人过来人传令:“陷队之士,若能劈开敌阵,五百人,人皆赏千钱!”
牡立刻摔了酒盏,大声奋呼。
“二三子,为君侯砍柴去!”
“砍柴去!”
酒壮人胆,又得厚赏之诺,陷队之士们勇气倍增,纷纷起身,抡起手边的军用大柯斧,刃长八寸,重八斤,柄长五尺以上,跟着牡向前走去。
此刻,前方位于战线南翼的南征军阵列,正拿严密的敌军方阵毫无办法,损失惨重后,奉命轮换下来。
对方乘机进攻,向前推进十余步,想要破开一道缺口,却先遭到一阵强弩激射,持盾挡下后,再抬头,却看五百名臂壮腰圆的大力士,正伴随着隆隆战鼓,迈着大步,满口酒气地冲了过来!
前方尖锐的矛从如林,但陷队之士们,却视若无睹,有人甚至已脱了上衣,肉袒赤臂而来,不避矢石!
对这种战术,冯军丝毫不感到意外,因为一直以来,便有“山东之士被甲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以趋敌,左携人头,右挟生虏”的说法,让死士赤身裸体冲锋,扰乱对方阵列,是秦军的老把戏了。
但成建制的使用大斧,却是头一遭,那五百壮汉持斧横握,悍不畏死地冲杀过来,在视觉上有一种强烈的冲击感。
冯军兵卒们心中骇然,下意识放平了长矛,欲阻止这群怪物靠近。
而大斧,就是专门用来劈夷矛,陷坚阵的!
一物降一物,放平后长达数丈的戈矛方阵,能让刀剑不得近身,但在厚重的大斧前,却不值一提,毕竟人家就是专门用来砍树的。
只片刻功夫,就上百支长矛被这些大斧斫断,后续的矛才伸过来,也被轻松斩为两截。
矛尖掉落在地,长矛就没了用处,数百陷阵之士得以靠到近处,猛砸盾橹,同时大呼奋击!
他们的呼声,竟然震天动地,压倒了厮杀之音。
在将严密的方阵,劈开一个缝隙后,又在站立紧密的敌阵中大杀四方,将他们也当成了柴火。无论前面有多少敌兵,尽数摧折,一时间血肉横飞……
区区五百人,居然一口气,搅乱了冯军南翼两千人的阵型!
对阵推攮打不赢你,那就将你拉入乱战当中。
不等在前指挥的都尉调兵去补上这道缝隙,后方南征军将士亦紧随其后,迈步向前,将冯军南翼数千人压来,想要扩大战果!
而就在这时,黑夫的预备队,动了!
随着他军旗摇动,号角吹响,五千安陆青壮,也手持戈矛,向战线南翼发起冲锋!
……
“将军,得派人去南翼支援啊!”
南翼频频告急,冯毋择面色凝重。
此刻,中阵还打得难解难分,北翼处,已是己方渐渐占了优势,唯独南翼出了差错,士气大跌,渐有败势,但尚能抵挡片刻。
冯毋择心道:“黑夫这是指望利用陷队死士制造的混乱,使我军心惊,再派出后援,一鼓作气,以众凌寡,在南翼取得绝对优势,击穿阵列后,再将我中阵和北翼吃掉!”
他的目光,在战场南北不断移动。
南翼遭到重创,士气已衰,就算派兵去支援,也难挽败局。
而北翼若得支援,却可眼下,能击穿敌阵!王翳统帅的车骑,还在北边丘阜处待命呢,若能乘着贼军北翼败退,一举冲杀过去……
摆在冯毋择的,便是这两个选择。
是派出预备队,挽救南翼的溃败。
还是让他们去支援北边,配合车骑部队,直捣黑夫的大旗,毕其功于一役?
思虑只在片刻,冯毋择手举起又放下,暗道:“我军长于久战,而黑夫欲夺我士气,靠的是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
他捋着胡须道:“黑夫想要速战速决,呵,老夫偏要与他慢慢磨,距开战已过半个时辰,再等半个时辰,叛军的江陵援兵为我所阻,迟迟不到,待叛军士气将尽,那才是决出胜负的时候!”
然而,就在冯毋择将要下令之际,后方有斥候匆忙来报:“将军!杨熊败了!”
“什么!?”
这真是晴天霹雳,一直在关注前方战事的冯毋择愕然回头,却见西面七八里外,杨熊的败兵正朝这边退来,他们阵型混乱,如惊恐的鸟般争相逃窜,只不知方才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
在其后方,则是一支秩序井然,不亚于关中兵的南征军阵列。
一面“韩”字都尉旗,飘扬其上!
……
ps:第二章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