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有沙发供陪客睡。
闻远却没愿意,她坐在床旁的木凳上,然后弓着腰搭着床沿枕着胳膊睡。
岁岁团在被窝里,在一片漆黑里看见床边倚靠的人。
岁岁觉得真奇怪。
居然有人宁可这样睡,也不去沙发上睡。
可这样叫闻远心安。
闻远砰砰不停的心跳这许多年来第一次安静如此。
轻缓的呼吸微弱响在病房里,岁岁很快睡着了,她弓着腰蜷缩在床上,背对着闻远。
床侧的闻远睁开了眼。
她看着岁岁,细瘦苍白的指尖戳岁岁身后的被褥,隔着柔软的棉被抵在岁岁的背脊上。
岁岁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脊骨瘦的分明。
闻远记起那年从观众台上摔下来,跌进她怀里的岁岁。
她又气又急又担心。
这差点摔地上的姑娘愣是双眼一弯笑了起来,胳膊绕在闻远脖颈上,惊叹:“哇,你好厉害!”
岁岁不瘦,被闻远牢牢接住,落下来的女孩身躯柔软,腰上都是软肉。
岁岁被她稳稳接住,可惊奇极了。
闻远满肚子气像被针扎了个破洞,她看女孩子欢欣的眉眼,只能让她小心一些。
闻远看着眼前只给她留一个后脑勺的岁岁,无奈的弯眼。
岁岁很长的黑发铺在白色的枕头上,发梢带着柔软的弧度。
后来很多时候,闻远光想想梦里的岁岁就能高兴的笑出来。
闻远几乎彻夜未眠,她抵着人阖眼就心悸,胸腔震动的连她自己都无法扼制。
第二天清晨。
病区喧闹起来,岁岁还困,被吵的生气,之间闷头盖上了被子。
闻远被推醒,她睁了眼,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和推门的柳央。
高跟鞋响的嚣张。
闻远抬眼看,那双漠然的眼眸不带一丝感情,黑压压的看着柳央。
柳央一怔。
她们二人之间并非不相识,柳央问:“你怎么在这里?”
天知道闻远多讨厌季岁岁。
柳央在圈子里混了七八年,第一次看见那样全然不掩饰的眼神。
闻远倒有底气。她不知在依仗谁,圈里资源好的叫奇,而江寒又给闻远最大的自主权,她想要的电影,江寒都去谈。
闻远和她手下的艺人走的并不是一条路,闻远稳定输出演电影,大都是要送出去拿奖的那一类片子,而柳央手下的艺人无论是综艺还是影视剧,炒作还是黑,只要能火便无所不用其极。
季岁岁便是很好的炒作例子。
闻远没理柳央,她静音的手机在亮,屏幕灯光在闪烁。
她看了柳央一眼,摁掉了电话,食指竖在唇间:“嘘。”
岁岁睡得晚。
岁岁后来再次入睡之后,也做了梦。
寂静的深夜里,闻远听见她含含糊糊的问:“你是谁?”
这话很轻,岁岁语气听不出慌乱。
岁岁像连续剧似的回到了最初惊醒的梦境,镜子里瘦削、眉眼洇红的季岁岁冲她笑。
可能是因为岁岁醒过了,所以二次看见的时候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岁岁很冷静:“你是谁?”
镜子里的季岁岁那抹笑意未散,在眼底晕成了柔弱可欺的模样:“你猜猜我是谁?”
离谱。
声音也一样。
岁岁面无表情推测:“你是我?”
镜子里的季岁岁:“……”
这么说……好像没错。季岁岁拿捏的恐怖氛围好像荡然无存了。
镜子里的人只愣了几秒,肉眼看上去像卡帧了。很快的,她缓了过来,季岁岁轻笑几声,然后摇了摇头:“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
她说:“我不是季岁岁。”
岁岁看了看她们相差无几的长相,只区别胖瘦和神情,问:“那我们为什么长得一样?”
镜子里的季岁岁一笑,她那双眼从镜子里往外看,看她眼前的岁岁本人:“因为……是你在照镜子啊。”
照镜子的人是张三,那她就是张三,照镜子的人是李四,那她就是李四。
镜子前的那个人重要,季岁岁不重要。
她说的神秘,隐隐约约朝玄学发展。
可是岁岁皱了皱眉,问:“可这是我的梦,还有谁会照镜子。”
岁岁像个不解风情的直男,一语把镜中人苦心孤诣企图造就的诡异梦境敲破。
镜中人:“……”
她再没讲话。
岁岁等了等,镜子里的人又和她同步动作。镜子里的岁岁好像变成了货真价实的镜像,只是那突兀削减下去的肉依旧没恢复,岁岁在梦里戳了戳自己的脸。
她这次没再戳到肉,瘦骨伶仃的尖下巴和下颌角,岁岁做梦都不敢想这么瘦。
岁岁背后忽然被人抵了一下。
她没转身,也转不了身。
那是现实中,闻远枕着手臂,挨着岁岁盖在背后的被褥上阖眼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