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大兴坊内,卢文贺正急急往门房去。
虞玓有些无奈,倒是抢进门去扶住了差点踉跄的卢文贺,“卢兄,为何这么着急?”
卢文贺哈哈大笑,把等在门外的虞玓给拉进来,笑着说道:“让你这么多礼,还生得在门外等着。今日合该是你休沐的日子,我说你怎能过来呢?”
虞玓是来给卢文贺送题目的。
虞世南近来给虞玓出了不少题目,只要他破题与写策头,旁的一概先不理会。
在苦命埋头写的时候,虞玓想起了他明年还要赴考的友人,请示过虞世南后,就把那些题目与要点拾掇拾掇,整理后来送给卢文贺。
卢文贺得此大礼,很是激动,握着虞玓的手腕不知道说什么好。
虞玓平静地说道:“当初卢兄助我良多,此举不过是投桃送李。”
卢文贺一挥手,拉着虞玓在旁坐下,感慨地说道:“近日来,我们这几个人可都是义愤填膺,方才何光远带着人出去喝闷酒去了。”
虞玓蹙眉,“是柳州人氏张如是那事?”
卢文贺先是一愣,然后说道:“柳州人氏?原来他叫张如是。那确实是此事。”
张如是敲冤鼓后,不多时圣人就召见了他。
只事态会如何发展,现在还不清楚。
卢文贺说道:“我听说还有人不支持糊名,说是公平较量,怎就害怕名字出现在卷头上!”
虞玓有些薄凉,“多半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此事倒不必担心。合该有个好的结果。”
卢文贺见虞玓说得这般笃定,既是高兴,又有些奇怪地问道:“那是为何?”
虞玓道:“这些日子馆内也曾就此辩论过一次,多数人都以为糊名大有其用。中途太子过来点卯,许是听到了门生的辩论,倒也是略说了几句。我观太子的态度,应当是会稍有改进的。”
如今太子参政,他的建议多少在圣人面前还是得用的。
卢文贺叹了口气,“其实虽然义愤填膺,但我们多少也清楚,每年的名额都在少数。纵然是我们明年再参加,大半也是不能通过的。”
虞玓淡淡说道:“莫要妄自菲薄,还未成行,谁也不知道结果。”
卢文贺嘿嘿笑着,“这倒也是,左不过就回家去做一个农家翁,也不是什么坏事。”
虞玓:……
他偏头看了眼卢文贺,只见这位年长郎君正冲着他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那本是虞玓说过的话。
“对了,你自上京来,可带了你家那只神异古怪的大狸奴来?这漫漫长路,倒也不知道瘦了多少。”卢文贺笑着说道,只是虞玓那头却没了声
等到他泡完了茶水去看虞玓,刚好看到他的手指在袖子上抠了抠,神色如常地说道:“他已经去了。”
卢文贺的笑容僵在脸上。
那只猫对旁人来说只不过是称霸石城县的诡异大猫,可对虞玓来说却是极为不同的生物。卢文贺去过虞家好几次,那空荡荡的宅子里,或许只有那名为白霜的侍女与这神出鬼没的大猫与虞玓亲近。
与旁人是牲畜,与他却是如同家人。
卢文贺掩面叹息,“是我之过,我不当提起这个。”
虞玓眼波微动,垂下头来拿起茶杯,吃着那熟悉的味道,“卢兄早些来长安,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必为此介怀。”卢文贺想说什么,但是看着虞玓那冷漠寡淡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已经过去了,还是只面上不显而已。
虞玓见气氛僵硬住,就主动提起旁的话题来,“你与何光远他们的关系如何了?”
卢文贺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已经缓和了许多,此前确实是我有些过度了。到底还有陆林一直帮着我周旋,今日是我想留下来多整理些文集,故而没跟着去。”
虞玓颔首。
到底气氛被方才卢文贺那句话给搅得有些僵持,虞玓见卢文贺尴尬,稍坐坐就起身离开了。
拴在院子里等待的红鬃马在看到虞玓出来后,有些不耐地剁了剁马蹄子,呼噜着蹭了蹭虞玓的肩膀,那身子分明还在原地,脖子却伸得老长。
虞玓抿唇,解下缰绳摸了摸她的鬓毛,同卢文贺告辞后就跑马离开。
主街两道的树荫比春夏稀疏了些,微凉的日头打在身上,留下有些稀薄的暖意。出了大兴坊往北走,能看得出越靠近北面,那里头坊门进出的百姓就更为富裕些。
虞玓虚虚握着缰绳,没有可以驱使着红菩提,她就任着自己的性子拖拉拉地走着。
踢踏的马蹄声时而响着,在路过永乐坊的时候,红鬃马的速度迟缓了下来,有些踌躇般地剁了剁马蹄,然后往坊墙上靠了靠。虞玓顺着红菩提的动作望去,正好看到在坊墙的上头不知何时瑟缩着一只白色的狸奴。
那猫看起来像是刚落了水受惊,正攀到高处躲着晒太阳。
虞玓高坐在马背上,倒是也抓不住这猫。只红鬃马确实很敏锐,她似乎还记得上一次主人因着某只类似生物而失态的模样。
虞玓下意识拍了拍红鬃马的头,再看着那只正警惕地看着他的白猫。
然后清冷的眼眸微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