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粮草从这里走?”虞玓接到消息的时候,眉头都紧蹙起来。
他与郑寿铉贺寿坐在一处,彼此三人看起来都眉头不展,神情甚是凝重。
郑寿铉苦笑着摇头,“这我哪里知道?”
其实就连粮草过境的消息都本不该告诉他们,郑寿铉猜测或许是正月这等阴寒的天气,运送粮草的人踩着湿润泥泞的土路走那么久,总得有个歇息的时候。
不多时,县衙在衙前亭下张贴了榜文,正月元宵的晚上取消宵禁,除了关闭东门外,其余三门都可随意进出,彻夜通明。
这登时就让百姓们高兴起来,虽然临近的州在打战,可最近的两年偶尔掀起的叛乱都很快被压下去了,这让百姓平生一种乱中自有安稳的心态。而这元宵开禁的热闹,也顺着县城往四处而去,在那正月十五的白日就开始红火起来。
石家出钱装饰了整个县城的沿街楼坊,喧嚣热闹的县城满是走街串巷的人,叫喊的货郎与买钗的娘子们嬉笑,穿游的孩童举着转动的风车穿过台阶,留下一巷的欢声笑语。
每年这般时节,人间烟火气息如此浓郁,热腾的闹市动静下,掩盖着某些车轮滚动的声音。
东门外原本被封住的营地已经打扫干净,明亮的屋舍与每间热腾的水桶让人登时心神松懈了些,再远些香烟飘逸,饭菜的香味让沉寂许久的肚子咕噜响着,再有宽敞的仓库屋能停放着大堆大堆的粮草,这就连最后的一点担忧都停下了。
粮草督运的锐眼扫了一圈营地内的井然有序,对来接待的南安县令说道:“明府此举,未免有些大动干戈了。”
他手底下的那些押运士兵都有些狼狈,郑寿铉眼底瞄过那些烧焦的枯黑,自觉咽下某些不当说的话,一板一眼地说道:“督运莫要担忧,这片营地是去岁救灾时县内所建。”
粮草督运王建忠是个严肃的性格,问过这前因后果,方才点头说道:“有劳了。”
郑寿铉在那头小心赔笑,那头虞玓确认过累极的士兵都能有稳当的住处,这才迈步走来,低声说道:“督运,明府,诸位已经安歇妥当了。就是有些挤得慌,倒是怠慢了。”
王建忠有些好笑,这一本正经同他说“怠慢”二字,倒是许久未有的体验。只是他心思本就沉重,并未说些什么,只是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郑寿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虞玓,速速带着县衙的人离开了营地,把这一整片交托给对方。车马牛堆积在一处,再有那些大车的积压,让郑寿铉的心里也好似遮了一层阴霾。
今日县衙的人几乎全部都出动了,除了一部分要去看着县城的热闹外,剩下的一部分都跟着郑寿铉和虞玓走。在把东门这片看得严密后,他们几个才回到衙内。
郑寿铉甫一坐下,就蹙眉对虞玓说道:“赤乌,你方才可观察到那些押送粮草的士兵……”
“他们身上有伤。”
虞玓有些倦怠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只是那神情的疲倦藏在暗处,就算是自认与他熟悉的郑寿铉也没看出来。他的嗓音淡淡,“路上许是遇到了伏击,我们这一条路本就不是合适的运输官道,偏生往这处来……”他摇了摇头,对郑寿铉说道,“明府或许要做好准备了。”
郑寿铉的脸色青一片白一片,只听着虞玓冷漠地开口,“这批押粮兵在此落脚,或许会是一道催命符。”
这无疑是敲定了郑寿铉的担忧。
虞玓所言不虚。
若是这批押粮队伍在路上被人袭击过,那也怪不得他们突然改变粮道从南安过。只是若是被堵到痕迹,这偌大的一支队伍又不能插上翅膀飞走,那留下的踪迹无疑是指明灯。
“这叫什么事儿啊?”郑寿铉抹了把脸,很是心累,“只是个山獠叛乱,怎么会潜入腹地去袭击粮草?”
“明府时至今日还在相信是山獠作乱吗?”虞玓清冷的眼眸望着郑寿铉。
“山獠可不能和大都督坚持到现在。”
…
王建忠没打算在南安县停留多久。
这批粮草本应该在今日送到目的地,却因着路上的多次骚扰,使得押粮的队伍不得不中途改道,就是为了避开前面可能有的埋伏。而一路谨慎到南安县,那些士兵民兵已然紧绷到无法宽松,再不停留都容易崩溃,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不得不让人暂停歇息一日。
深夜,元宵的热闹依稀还能传到他的耳中,王建忠独坐在屋舍内,刚泡过热水的脚还酸痒着,不过总比一阵阵湿冷要好上许多。
不论如何,这没有准时抵达的罪责是必然要抗下了。
王建忠苦笑着摇头。
那外头押粮队伍大多是普通的征役百姓,只有约莫百数是士兵,如此就更加难熬了。
他抬手擦了擦汗,正打算去睡下,外面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督运,南安县尉求见。”
这两者的地位天差地别,若非此番交际,王建忠是不可能与这样的小官接触。他本打算挥手让人退下,只是在要说话前隐约想起暮色下的冰冷郎君,那举手投足隐约有些贵气……想了想,王建忠还是让人进来了。
但见那穿着差服的县尉跨进门来,语气不紧不慢却冰凉如水:“督运,敢问一路走来,行迹可曾透露?”
王建忠的脸色当即就阴沉下来,锐利目光瞪向县尉,“你可知你在说甚?”
刺探军情,可非小事!
虞玓道:“除了紧闭的东门外,其余三门已经陆续捉到些形容异常者,约莫数十人。”此话一出,屋舍寂然。
王建忠本就要卸甲休息,闻言当即站起身来,“此话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