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陟微愣,这话听起来不单单是在指此事。他蹙眉打量着虞玓,半晌扬声说道:“了书给我滚出来,你家二郎都冻成什么样了,可还在里面躲懒?”回了虞家后,碍着虞玓身旁伺候的人有些变动,房夫人又给了他一个侍从听使唤,命为了书。此人干练异常,做事灵活,今日这般怠慢却是少有。
虞玓摇头:“我让他去给我办了点事。”
虞陟拧眉,不过他刚才的话,已经让院里的人忙不迭去取了厚厚的大氅,虞玓的肩膀骤然一沉,又得了虞陟细心的掩上缝隙,心中有些哭笑不得,眼底却是暖色。
“兄长。”虞玓甚少用这般郑重的口吻称呼他,“此事,当真不必挂心。”从他南安诱敌深入开始,他也不知李承乾究竟知道了多少。除了那次亲临虞府,至今虞玓都不曾和太子殿下打过照面。
更别说他那会正昏迷长睡,压根不知人事。
事已至此,倘若有变,也无济于事。
“此番……”虞玓打断了虞陟将要再起的话语,“您过来,怕还是有别的心思。顾左右而言其他,您就不怕我不听了?”
个中缘由难以解释,虞玓不欲在此话题上打转,索性扯出了虞陟那将起未起的来意。
虞陟听着虞玓凉凉的口吻,不由得摸着鼻子说道:“你也知道那些个人都是看中近来陛下的态度,这赏赐如流水进了府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在南安搞的事情颇得圣人青眼,再加上新近金陵那头牵扯出来的一些事情,越发显得擒贼先擒王的重要性。你拿下了刘世昌,就是朝廷的红人。偏生还是个没有妻妾的郎君,这做媒的心思可不就起来了?”其实不止是虞陟所说的原因,此次虞玓出事,虞家也是担忧万分。
虞玓此般做事竟是丝毫不给自己留下后路,以命搏命之举,实乃疯狂。
虞陟一贯与虞玓亲近,虽说也看不透二郎所思所想,却也有点苗头。思索再三,同焦灼的虞家人说道:“二郎这性格,说是心冷,确实是冷。说他心软,也的确心软。我们同他生活近十年,对他来说早就如同家人。这才通信总是报喜不报忧,不然以他的脾性,连遮阳也是懒得。”
“……可船只行走江海,需碇石才能靠岸停帆。家人对二郎来说,许是不够的。”虞陟想起虞玓赠予他的巨船模具,无奈地摇头:“倘若他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小家,或许还当真能成为那碇石,可偏生他的意中人,又是无法求娶之人。以二郎的顽固,此生我能否再看他有心上人……怕是这念头都是在痴心妄想。”
萧氏与虞陟夫妻一体,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是想给小叔寻一门亲事?”
“最好还是得他无法拒绝的亲事。”
虞陟难得在一件事上那么坚定,“二郎性坚且硬,强按牛头虽然不好,可若是有了子嗣,以他的秉性,绝不会再这般不管不顾。”可这主意虽说是定了下来,这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简单,如何去说服虞玓又是一件难事。
话是虞陟自己说的,做也自该是他来做。
他拦下这活计,来了虞玓的院中,当然也是为了得个答复。
不过这提亲的事情,是他亲口说出,可话罢之后,虞陟自己又摇了摇头,桃花眼眯了眯,盯着虞玓认真说道:“我只问你,前头那些事,往后你还是照做不误?”
虞玓心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必然会让家里人担忧,闻言动作微顿,细细打量虞陟的眉眼,从长兄神情看出疼惜与后悔,心口不由得也软乎了一下,温下声音说道:“大郎,如南安之事,世间少有。如今这朝廷清朗,百姓安生。何必担心这些?婚姻大事,不该儿戏。”
虞陟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倒是连君子风度都顾不上了,自打他有了孩子,那涵养风度可是越发长进,今日险些被虞玓气得破功。
“我说的是这个?说的是你对自个儿心狠手辣!也不顾念着这十年我看着你长成,好容易养出个好郎君,结果送出去没两年竟是躺着回来!等你伤好后,我看圣人的意思便要大大封赏你,或是留在长安做个京官,依你这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破性子,岂不是要翻天了搅浑,任你有十条命都不够折进去的!”他边说着,还不算解恨,手在虞玓的脑门上拍了几下,拍出了好大一块红印。
虞玓揉了揉,抿唇说道:“我行事虽然恣意,定不会给家里……”
“难道我是怕你麻烦?”虞陟猛地拦下虞玓的话头,怒上心头。
虞玓顿了顿,手指忍不住抠了抠袖子,然后才说道:“我不会……”他停住话头,眼神有片刻的迷茫。
虞陟的话并非刺痛他,反而让他的胸口不知为何一直团缩着浓浓的暖意,哪怕是冬日,仿若手指都能温暖起来。兄长深切的担忧与挂念,亦非只他一人,更有家中上下的牵挂。想他受伤至今,家中老少小无不受怕,那小小侄子更是见天往他这里跑,如此关怀……
“我知错了。”虞玓有些僵硬地伸出手去拍了拍虞陟的胳膊,就像是兄弟俩该有的亲近那般,手指缩回袖子,他又垂下眼,如同犯了错的孩童般乖巧,“我不会再随便犯险。”
虞陟面上不显,心中却是动容。
他与虞玓虽亲近,可毕竟不是亲兄弟,虞玓又是知晓事情后才归了家,总归带着点淡淡的疏离与隔阂。虽日经月累近乎消失,可存在便是存在……虞玓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这般小儿姿态,如同依赖长者的稚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