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这家有亲戚关系,听说他们在长安,所以想见见。”莫诗诗诚恳着开口,按下满腹的疑问。
“长安?”老人嗤笑一声。“他们都被军队带到衢州去了。”
“军队?可我听说是土匪呀?”莫诗诗紧接着追问。
“是土匪,也是军队。”老人眼中划过一抹嘲讽。“战乱时是军队,和平时就是土匪,要不然谁养活这么一大帮子人?朝廷?”
老人的左手死死抓住门框,手臂上青筋一条条绽出。平复了下心情,他面无表情地对两人说:“他们多半已经被充为军奴。要想找人,运气好的话还能在衢州的军队里见到,运气不好……就去翻翻乱坟岗。”
吧嗒一声,老人将木门合上,独留面面相觑的莫诗诗和翠娘。
带着古怪的气氛沉默了一路,两人坐着牛车回到白府。回到府时天已经黑了,丫鬟给莫诗诗和翠娘各下了一碗简单的汤饼。翠娘坐在饭桌前,凝视着这碗犹冒着热气的汤饼。吃了几口,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莫诗诗索性放下筷子,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个老人说,没有什么双胞胎。你为什么说谎话?你究竟骗了我什么?你还瞒了我什么?”
筷子重重落到碗沿上,发出一声脆响,吓的翠娘打了个哆嗦。她咬着唇,侧身一跪,膝盖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只有这个,没有其他了。”她跪在地上绞着帕子,布料将她的手勒出道道深痕。
“那双胞胎是怎么回事?”莫诗诗低头俯视着她,满眼的失望和愤怒,还带着一丝丝委屈。
她从来到这里就一直信任翠娘的话,也一心一意帮她寻找家人,可谁知她竟然撒了谎?她的话半真半假,让人怎么继续找下去?
翠娘紧闭着唇,一句话都不肯说。
“如果今天我没有带着你一起去,是不是就错过这个线索了?如果你这样欺骗我,总告诉我错误的消息,那我得找到何年何月?”
莫诗诗靠近翠娘,强迫翠娘抬头望着她:“你先告诉我,老人为什么不知道双胞胎的存在?”
翠娘咬着唇,眼眶一红,黑红的泪水刷一下流出来,在脸上划出两道血痕。
“翠娘对天发誓,除了这一件事,再没有一丝一毫欺瞒于你!只是这件……我实在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莫诗诗脱口而出。
空气霎时沉默,两人一下子僵持住了。
见到这紧张的气氛,九方御叹了口气,轻敲了一下莫诗诗。
“你们也相处这么久了,她爱不爱说谎你还不清楚?”
“我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可现在,她确确实实骗了我!”莫诗诗也觉得委屈。一个人求你帮助她,却在关键细节上欺骗你,换谁谁都不好受。
“那就说明,这件事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甚至比找到父母还重要。”
九方御沉思着,从莫诗诗左手中出来。
“先让她起来吧,你们都冷静一晚上。”九方御用折扇杵着下巴,目光在莫诗诗和翠娘身上流转一圈。
“你起来吧。”莫诗诗有些生硬地开口。见翠娘跪着不动,她重重呼了一口气,上前扶住翠娘的手臂,将她拽起来。“既然你有你的难言之隐,那我就暂且相信你。只是你得保证,以后不能有任何骗我的地方!”
翠娘松了一口气,又惊又喜地看着莫诗诗:“翠娘向天发誓,如果我往后再有一丝欺瞒,就让我成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行了行了!”莫诗诗赶紧捂住她的嘴。诗词境里连鬼魂都有,谁知道她发的誓言会不会成真。
“时间不早了,赶快休息吧,明天我们就出发去衢州。”她将玉佩拿出来放到桌上,翠娘点了点头,化作烟雾钻进玉中。
这样东奔西跑,按理说应该一沾枕头就能睡着,可躺在床上的莫诗诗却毫无困意。
“她为什么要在这个点上骗我?”莫诗诗紧皱眉头,双手扯着被角。
“同行之人没见过他们,可孙家的人贩子确实在那里拐卖了他俩,难道说……”莫诗诗思维脱缰,朝着天马行空的方向四处发散。
“是他们父母把他们卖了?”
“不太可能。”九方御坐在一旁摇了摇头。“如果父母卖掉他们,又为什么被土匪带走充军?”
“说不定是父母为了保护他们,托路人卖掉他们,这样就能不当军奴了。”
“这也说不通。”九方御又反驳了一句。“如果父母如此苦心,那翠娘瞒着你做什么?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行径。”
说到“见不得人”四个字,九方御倏然灵光一闪。
“还有一种可能。”他从窗户跳下来,坐到桌前,目光深邃地看着桌上的盒子,那里面装着翠娘的玉佩,莫诗诗用盒子盖住好让她安睡。
“翠娘家的店铺被官兵搬的一干二净,家里应该没有多少钱了。如果商队是按人收钱,那他的父亲很有可能做出一个举动……”
莫诗诗直起身来,看着九方御,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把孩子藏起来!”
这也能解释通,为什么两个小孩要睡到车厢底下,甚至连常年征战的敏锐士兵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士兵需要长途跋涉地赶路,只带走了牛、马、人和财产,撂下了累赘的车厢,也就忽略了两个偷偷藏着的孩童。
“我能理解翠娘为什么瞒着了,”莫诗诗眼神黯然。“父母为了生计做出这种违背道义的事情,确实难以开口。”
“尤其像翠娘这样,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在爹妈身边的人,更是要维护好心中完美无暇的父母。”九方御跟着补充。
“唉,这事就这么翻篇吧,明天我就带她去衢州。”莫诗诗轻使巧劲,用内力吹灭蜡烛。
“晚安,九方御。”
“晚安,诗诗。”
作者有话要说: “十年生死两茫茫,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惟有泪千行。”化自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