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过了不到五分钟,被子底下又亮起了点点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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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淮过了一个不太好的周末。
徐慧芳把孟习接走以后,宋淮在街上散了许久的步,最后还是去了一趟陈医生的诊所。
药房的小护士都已经认识他了,听他说想来开点镇静药,于是给陈医生打了个电话。
没想到赵玉兰知道儿子今天要出去吃饭后,难得闲得没事干,想想自己也欠了陈医生的人情,干脆也请他出去吃了一顿饭。
陈医生接电话时她正好站在一旁,周围安安静静,话听得一清二楚,陈医生想给宋淮打掩护都不成。
赵玉兰听到儿子瞒着自己开镇静药,而且听语气还不是第一次后,顿时火了。
她和陈医生不仅是普通朋友,准确来说是曾经的主顾关系。陈医生早年因为太过正义、不小心卷入一桩难缠的案子里,那时业内的律师都不太敢接,只有赵玉兰听说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费时费力地准备资料查访证人,最后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因此,陈医生对她十分感激,过年过节的时候都会过来问候。得知儿子生病后,赵玉兰想起陈医生也算是临安市心理咨询的大拿了,思考许久后还是没贸然转院,郑重地选择了陈医生作为主治医生。
其中的信任难以言喻。
谁能想到,她最为信任的医生竟然和宋淮一起串谎了!!
她登时脸色一拉,难看得要命。陈医生本来就有些心虚和愧疚,见她都气成这样,只好把宋淮当时和自己的说辞都转述了一遍,只是隐隐地抹去了宋淮想要主动接受脱敏治疗的事情。
他有种直觉,一旦赵玉兰知道了这件事,也许会产生完全相反、甚至说糟糕的效果。
“你们太胡闹了!”赵玉兰听完,气得整个脑子都在痛,“宋淮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镇静药能是乱吃的吗??”
“他说睡眠太差,总不能耽误他的学习。”陈医生讪讪地笑了笑,“我选的是副作用小些的镇静药,和失眠药也差不多,不过吃下来可能不会那么难受。”
可说到底,靠药物辅助总是没有自己进入睡眠来的舒服。
“既然睡得差,那就回家。”赵玉兰手掌按在桌上,眉心挤出一个浓重的川字,“他自学能力不错,自制力也强,就算在家也不会耽误学业。这病还是得赶紧治疗,他也是的,怎么就不体谅大人的心呢?总是这样讳疾忌医的,折磨的何止他自己……”
说着说着,她还真动起怒来。
陈医生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说太多,只能委婉地暗示,“宋淮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还是不要把他逼得太紧了。万一产生逆反心理,反而……”
赵玉兰正心烦着,只听到了前半句话,“我还要怎么宽松对他?转学由着他,不治病也由着他,要随便吃药也由着他,可是结果呢?有用吗?”
她一想到这些种种,就气得偏头疼,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坐在那儿闭目养神。
陈医生心中叹了一声,但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一个未婚男人,也不好明面上指导人家怎么教育孩子,只能选择沉默。
“算了,”半晌后,赵玉兰低声说,“开就开吧,也不能不睡觉。等到明天我给他们班主任打个电话,请几天假在家好好休息吧。”
“这件事,你要不还是先和宋淮商量商量……”
赵玉兰却疲惫地摇摇头,“我的话他从来不听的。”
然而偏偏就是她的先斩后奏,才导致母子俩的矛盾越来越深。
陈医生想到那天宋淮说的话,以及难得柔和下来的神情,一时间竟然也体会到了几分他心中的酸楚。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试探地问:“那宋先生呢?他最近能回来吗?宋淮的病你也可以和他多商量商量……”
宋先生就是宋淮的父亲,宋之深。
头几次做心理疏导的时候,陈医生就明显感觉到,宋淮对母亲和父亲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尤其在于,宋淮每次提到宋之深时,喊得都是父亲。
谁家亲昵的父子是喊这个的呢?
其实很多寻常家庭里的孩子对父亲总是有种天然倾慕英雄的情结,宋淮更是如此,他好像天然地亲近父亲,但又不是喜爱和亲爱的父子关系,反而相处中多了几分尊重。
就好像是家里收藏许多钢铁侠模型的小粉丝,偶然遇见了钢铁侠本尊一般。
再加上宋先生做的确确实实是令人钦佩的事业,儿子敬重父亲更是顺理成章。
但是对母亲赵玉兰就不是这样,陈医生难以说清其中的情绪,不像是爱、也不像是恨,更像是逃避者。
赵玉兰性格强势,孩子无所适从,只能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退到无可再退……
陈医生挠了挠头发,一时之间也觉得分外棘手。
“之深在美国,说起来也好久没给我们打过电话了。”
赵玉兰没察觉到他的情绪,低声说:“本来这件事是要告诉他的,不过前年年底的时候他参加了一个保密项目,正好是宋淮刚确诊那会儿,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就被调走了……总之家里兵荒马乱的,他的手机号也换了好几个,我平时都联系不上。”
陈医生闻言,顿时一阵无语。
父母做的是体面的工作,家里不愁吃不愁穿,还有社会地位,生的儿子长得帅学习好还省心,这是叫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情。
偏偏能把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这对夫妻也真是……
虽然为国效命是件光荣伟大的事情,但是儿子好歹也在人生最关键的三年里,母亲工作繁忙,而最喜欢的父亲更是决绝,直接从儿子的生活中缺失了,也不知道是算好还是算坏。
也难怪这孩子会得这样的病。
“我还是不建议你这样做。”
陈医生难得说了几句心里话,“他瞒着你到我这里开药,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想你插手太多,换句话说,有些事他不想告诉你……我看你还是放一放工作,好好地调节一下和他的关系吧。”
赵玉兰没从别人口中听过这些话,一时间不禁愣了愣。
·
宋淮去拿了药,十点多到家的时候,赵玉兰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喝茶了。
他捏着塑料袋的手不禁紧了紧。
“别藏了,”赵玉兰飞了他一眼,“陈医生都告诉我了,过来坐。”
宋淮:“……”
他只得把药袋子放下,换了鞋坐到单人沙发上去。
赵玉兰平时和客户坐惯了双人沙发,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放下茶杯,斟酌半天后才问:“是怎么回事?”
“老毛病。”宋淮云淡风轻地回答,“最近换季,有点敏感。”
“敏感能敏这么长时间?”
赵玉兰看出他不打算跟自己说实话了,她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你要是难受,就请假回来住一段时间吧,先养养病,如果好些了再去学校。”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给宋淮安排起来:“实在不行我给你请几个家庭教师,在家自学。又或者我给你叔叔打个电话,他不是在搞实验室么,那儿清静,接触的人也少,你也喜欢这些东西……去了还有他照顾你,怎么样?”
宋淮闻言,脸色慢慢地变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他沉声道,“上学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叫我休息?别人知道了要怎么想?”
赵玉兰诧异地看着他:“别人怎么想我们管不着,我们怎么做别人也管不着,你什么时候在意这些了。”
“你不用说了,我不同意。”宋淮拧了拧眉,压制着火气,“现在叫我休息,回头上了大学也叫我这样躲着?”
这样躲着还不是因为他不乖乖治病么?!
赵玉兰也被气着了,工作了一天她本来就有些疲惫,从陈医生听来的消息,再加上母子俩的争吵,简直就像是在往小火堆里添柴倒油。
“那你说要怎么处理?”她沉声问,“你说不要让你躲着,可真是我逼着你躲的吗?好,你不想我管着你,我不管了,但是你毕竟是我儿子,我总不可能看你一辈子这样下去吧?你不想过这样的日子,那你总得让我看看你在想什么吧?你起码得要自己对自己负责一回啊!”
话音落下,许久的寂静。
宋淮胸口起伏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攥着拳头。
赵玉兰也是难得看见他情绪波动这么大的时候,刚才图了一时嘴快,现在又忍不住内疚起来。
但她一个当妈的,总不好低三下四地和儿子道歉,只好拿起手机转移话题。
“算了,我给你小叔叔打个电话。”她一边打开屏幕,一边说,“就算你不愿意去实验室,病总是要治的吧?我让他帮忙再找几个专家,到时候我请个长假陪你去b市看病……”
说起宋家,那是知名的科研之家。宋老爷子是从美留学回来的粒子物理学家,名声显赫;宋老太太看着一团和气,但也是个搞化学的,搞起那些溶液来手都不抖一下。
宋老太太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宋之深是气候学家,结婚没几年就去搞南极考察团的项目,到现在不着家;小儿子宋之沉倒是继承了老爷子的衣钵,天天埋在实验室里搞什么量子对撞机……
外人听着名誉响当当,光是一个个名头摆出来,就跟佛祖降临似的心生敬畏。
然而也只有赵玉兰这个媳妇知道,这一家全是钻进科学里的死心眼,从前她年轻时爱宋之深这股正气和执着,可是近几年家里的事情愈发不顺利,这股爱就掺杂了太多太多复杂的东西。
赵玉兰想到小叔叔宋之沉也是个沉闷的性子,做事粗心大意,未必能照顾好宋淮,顿时一阵头痛,手里的电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拨出去。
宋淮将她片刻的迟疑看在眼里,他在客厅里站了半响,就着昏暗的灯缓缓地说:“不用麻烦叔叔了。”
赵玉兰下意识抬起头,发现宋淮的目光不算冷,却莫名地让她心慌起来。
“病的事我自己会解决,另外,到寒假前我不会再回来了,你安心工作吧。”
宋淮说完后转身上了楼,没有再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开启甜蜜同居。作者君张大嘴巴想要液(快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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