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习喝了口水,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刚才又是吐又是哭的，大衣被他彻底弄脏了。好在宋淮没有在意,把衣服叠了叠,露出干净的一面,垫在椅子上让他坐着。
二月底的天气还没回暖,孟习转头一看,宋淮穿着一件低领毛衣,微微敞开的圆领勾勒出他好看的肩线以及若隐若现的锁骨。
看着就冷。
“冷吗？”他把温热的奶茶递过去,“捂一捂吧。”
宋淮本想说不用,可是看他脸上写满了愧疚，想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他伸出微凉的掌心,隔着孟习的手指包住了奶茶。
两双手浅浅地交握着,指腹的温度传到孟习的指尖,有些冰冰的,他下意识地微微蜷缩,那只不属于他的手却像是一件有弹性的毛衣,贴着他一起缩小了活动范围。
孟习小小地挣扎了两下,发现宋淮并没有用力，只是像树枝上的叶子一样,树枝抽出一节,叶子也跟着长出一片。
你追我赶,却又不会让人讨厌。
他握着奶茶，宋淮握着他。
“晚上吃些什么？”
宋淮没有追问他刚才发生的事情和原由，只是像是往常一样和他聊天,只是语气比往日还要更轻柔，“想吃辣吗？要不要点些烧烤？或者我们翻墙出去吃火锅？你肯定喜欢这个，是不是？”
说着，他忽然抬手，轻轻地擦过孟习的额头，指腹温柔地插.入他的刘海之间，指尖拨弄，帮他理了理凌乱的发型。
孟习的脑袋跟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晃了晃，唔了一声，“可以点烧烤吗？”
“为什么不可以？”
宋淮收回动作，手指夹着一片白色的小棉絮，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的，不小心落在了他的发间。
他轻轻笑了笑，指腹粘着那片小棉絮、点了点孟习的鼻头。
风一吹，孟习下意识地半眯起眼睛，绒球在他脸上打了滚，舒适地飞走了。
就这样简简单单甚至是有些幼稚的动作，孟习沉浸其中，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
“刚才的事情，对不起。”孟习缓缓地开口，音量比往日小了许多，“接到一个很讨厌的人的电话，想到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情……”
“有些事情不想面对，那就逃避好了。”
宋淮说，“不用觉得羞耻或者是抱歉，逃避本来就是人类的天性，求生是人类的本能。”
孟习本来还在琢磨该如何讲述这件并不算美好的事情，闻言无奈地笑了，“我总不能逃避一辈子。”
他逃了好久，希望在黑夜照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可是他好像忘记了一件事实，有光的地方就有影。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他轻声道，“我已经试验过了。”
“那你可以再试一次。”
孟习抬起头，在十八岁这年的冬日末尾，有个人握着他的手，眼睛里倒映出一片模糊的光。
“你只管逃避，我来为你遮风挡雨。”
那一天开始，他得到了这辈子最为珍贵的承诺。
·
开学第一天，四中白天没安排课，晚上照常上晚自习。
孟习被宋淮一路牵着手回教室，大冬天的连个外套都不穿，两个男生拉手走路，路过的人时常会忍不住偷偷看他们，然而宋淮神色自然地像是要逮着孟习进老师办公室，反而搞得他们像在揣测一般，大家偷偷看了几眼，也就没了什么下文。
下课时间老师不在，班级里格外热闹。他们刚走到四班外的走廊，就听到一阵七嘴八舌的说话声。
王龙聒噪的声音在这群人里显得格外突出，“我的天呐，你把电脑带到学校里来了？那楼下停的那辆改过的摩托不会也是……”
宋淮拧开门把手，刚才还有些许模糊的声音汹涌流出，瞬间变得更加开阔清晰。
第一排前加了个单人的位置，一堆人挤在门口处、东张西望着。
看到宋淮他们回来，正在和王龙一起看热闹的田小娟连忙朝他们招了招手，“学神、孟哥！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啊，刚才新同学给我们分零食呢，一人一盒见者有份，你们等下吃我的吧。”
“得了吧，就你那胃，能剩个饼干渣滓就不错了。”王龙一脸嫌弃，“孟哥不是喜欢吃甜的吗？等会儿吃我的吧。”
说着，宋淮拉着孟习走进来，顺手推了下门。
门锁咔哒一声，撞在门框上，没合上。
王龙这才看见他们俩牵着的手，这俩人的绯闻在学校里也不是什么机密了。
再说直男不怕人调侃，他又心大，就心直口快地说：“我说你们俩出去那么久怎么不回来，班长发现少发了一本书，一直在对呢，就是找不到你们俩的人……原来是小情侣出去压马路了？”
“……”
田小娟恨不得搓根麻绳给他把脑袋里断掉的神经接上，她哈哈地尬笑了两声，牙齿里挤出低声，“你特么的瞎说什么？”
宋淮淡淡地扫视他们一眼，嗯了一声。
大家：“？”
嗯？这个嗯什么意思？出去压马路还是小情侣？
冰雹今天要实名认证了？？
宋淮半垂着眼睑，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那个被层层身影裹住的隐隐身影上。
他缓缓地开了口。
“这位是？”
“哦对了学神，这个是新来的转校生，你们俩刚才出去时他过来报名的。”
田小娟说着，拉开王龙往旁边让了让，桌椅中心的少年顺势站了起来，日光从顶空垂直投下，立刻在黄色的桌面上留下了一道灰色的阴影。
孟习脸色猛地一变，下意识地握紧了宋淮的手。
转校生头发微短，似乎是刚修理过，眉毛也精心设计成断眉的形状，尾处戴了根眉钉，很有些倨傲张扬的气质。
他身材瘦高，目测180左右，大冬天的穿着一件黑色的飞行夹克，袖管处划拉出几道裂口，拉链、口袋都有冷色金属的元素，看着有些黑泡的风格。
人群堵在他的桌椅出口前，一时间难以让出一条道路。
转学生挑了挑断眉，运动鞋踩住椅子、三步直接从桌子上踏过，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
“你们好啊，我是刚转到四班的乔磊。”
乔磊抬起手随意地打了个招呼，目光紧紧盯站在宋淮身边、微微撇过脸去的孟习。
“快两年没见面，你一点儿没变啊，小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