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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半的阳光逐渐升温,氤氲一片。他的眼睛像是一泓洞明的潭水,将她潜藏的心思照得纤毫毕现。
周仪嘉的笑容骤然收敛。
“……有吗?”她哑口无言,慌忙撇开视线。
重逢以来她刻意不去提及任何与过去有关的话题,也谨小慎微地摆正自己的姿态,不要过于殷勤,以期能和他回到一个正常朋友的位置。没想到率先打破这种默契的人会是梁希丞。
许多尘封已久的记忆又开闸似地冲进她的脑子里,乱人阵脚。
“行吧,我是做过一些。”周仪嘉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惶惶然不敢看他,“我还以为你已经原谅我了。”
空气一片安静。梁希丞从不会指责任何人,他只会在需要指认时放弃发言权。
虚假的和平刺破之后,似乎谁也不知道下一步该走向何方。
气氛急转直下。周仪嘉在这片再熟悉不过的寂静之中,仿佛被处以炙刑的囚犯,焦躁不安。她左顾右盼,望到餐厅的方向,生硬地转换话题:“我想起来……待会儿还要去公司。反正你有请人来打扫,外卖盒我就不收拾了?我先回去了。”
还好早前收拾好的包就搁在玄关柜,她顺手拎起来,维持着最后的微笑,说:“下回见。”
梁希丞默然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关上。
可能他们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所谓的“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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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周仪嘉连妆都没有化,扣了顶鸭舌帽,一身休闲装出门,去了公司的录音棚。
她主导的音乐人课程项目有一个线上课板块,今天是几个知名吉他手,在棚里录一些教学片段。她不需要做什么事,只是过来慰问加察看。
保姆车停在工作室楼下,她下车,手机振了一下。
打开来,是沈湘姗姗来迟的回讯。他大概刚刚起床,对着她发去的照片调侃:「看来体验很好嘛,还要来找我炫耀。」
周仪嘉此刻审视早上拍的那张照片,也觉得喉头发紧。她的镜头拉得很近,梁希丞锁骨下的皮肤一览无遗,他又穿着那么居家的衣服……简直暧昧不清。
莫名其妙地,她又想起了一个潮湿的,深秋的夜。
她也曾经这么近距离地、用双唇测量过他的体温。她知道他的眼睑略有些凉,纤密的长睫擦过唇珠的触觉很痒,但又细腻柔软,像是蒲公英的绒羽,连微微的颤动都透着一股将人融化的温柔——
原来封存得最深的记忆,启封时反而最清晰。她连半点细节都没能忘记。
周仪嘉后悔早上这么得意忘形,此刻尽力善后:「你把这张照片删了吧。」
「还有,不要去梁希丞面前乱说。」她又发一条警告。
沈湘回过来两个意味深长的字:「哎哟~」
也不知道他究竟删没删。
周仪嘉懒得跟他纠结了,收起手机,踏进录音棚。
这里其实是j-music最初发家的资产。她和尹子姗赚到的第一桶金就是承包音乐制作,这项业务至今还是保留了下来,成为转型后的公司业务里较为边缘的一部分。
录音棚里的工作人员大多是最开始陪她们创业的原始团队,也都是周仪嘉的老朋友。
录音师龙哥嘴里叼着根烟,大剌剌地把她从头打量到脚:“大小姐今儿个挺朴素啊。昨晚在哪过的夜,睡过头了,妆都没化一个?”
“……”她难得被噎住,无言以对。
周仪嘉俯身去看桌面上的监视器,直奔正题:“今天的活儿弄得怎么样了?”
“录了一上午,差不多了。反正也没什么好调的。你什么时候要?”
“也不急。这课要过一阵才上线。”她说,“子姗不是说要谈付费平台么。”
龙哥的助手闻言插了一嘴:“卖得出去?全中国专业音乐人一共才多少。”
“又不卖给音乐人。”周仪嘉说,“她有她的想法。反正我这边只负责做出来。”
龙哥是她们俩身边的老人,知道她俩脾气迥异,在做公司的理念上有点分歧。难得两人还没闹掰,他迂回地探口风:“尹总那边,还没融到资?”
“不清楚。我后来没再管了。”
龙哥隐晦地当起和事佬:“其实尹总前几天,还来找我问过你的事儿。上次寰星那个制片人不是约你去给她唱电视剧片头么,她看你唱得挺起劲,考虑在j-m成立个艺人经纪部门,问我这边有没有合适的人手。”
“找人手干什么?”
“还能干嘛。估计是看你喜欢,想送你出道。”龙哥啧一声,“讨你欢心呢吧。还挺感人。”
周仪嘉又是一噎:“……这有点没必要。我真没这个打算。我就是上次跟abby姐吃饭,听她说缺个人唱主题歌,就随便去唱着玩玩,连名都没署。”她头皮抽痛,不知道尹子姗吃错了什么药,“改天我自己跟她说吧。”
龙哥点到为止,比了个ok,继续干手头的活。
这阵子公司气氛微妙,上下都有传言,说尹子姗和周仪嘉有矛盾,高层很可能迎来变动。但依他看来,这两人一时半会儿还没那么容易散伙。
周仪嘉表现得神色如常,在录音棚里耗了一整天,还陪他们吃了工作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