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相信吗,我只摔了一跤,就一下子跳过了五年光景,这天下就连国号都改了。”
聂青桑唏嘘不已,奉命而来的御医不敢接话,只大气不敢喘的掀开纱布查看伤势。
纱布上结了血痂,微微一动,牵扯着底下的皮肉,聂青桑疼的直抽眉毛,可到底是要面,没敢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喊出声来。
百里泷不悦,“手脚轻些。”
御医点头应是,动作果然轻柔了不止一星半点,可是这时间也拉长了无数倍,就是看个伤口,愣是用了一柱香的功夫。
御医盯着还在渗血的小伤口,琢磨了许久的说辞,“国师头上虽然出了许多血,但是伤势并不太过严重,只是或许撞的巧了,才失了些许记忆。”
百里泷问,“那这记忆要多久能够回来?”
御医深思了一会,“这种因为外力失去的记忆最是捉摸不透,或许睡上一觉明天就好了,或许三五十年一辈子如此。”
“不过……”御医沉吟道,“多接触一些过往的人和物或许能尽快恢复记忆。”
百里泷袖下手指微收,“本君听说,失忆之人若是强行唤醒记忆,反倒会头疼如裂落下诸多病痛,不知是也不是。”
御医正在重新上药包扎的手指禁不住打了个颤,国君这意思……
“的确,过犹不及,国君与国师不必心忧,顺其自然就好。”
聂青桑对这记忆才不感兴趣,“姑且就算我脑子坏掉了,我问你,我的内力去哪了!”
御医被问的满头冷汗,这国师失忆之后,简直换了一个人,只比原来冷若冰霜的样子还让人招架不住。
“这要诊脉之后才能得知。”
聂青桑撸起袖子把那细腻如初雪一般的胳膊递过去,御医看的微微晃神。
他见过许多世家小姐,为了这一身冰肌玉骨不知废了多少心思前去保养。
可是只眼前这一截腕子,就不知把昭国多少姑娘比下去了。
“天气寒凉,义父要多保重身体。”
百里泷把聂青桑的衣袖拽下许多,把那雪似的胳膊一一盖住,手指不可避免的碰触到手下的肌肤。
只觉冰凉细腻,触手生温,总让人贪恋非常不愿离去,只想沿着那腕子一路向上,最好……
百里泷指尖好似碰到炭火,急忙脱离。
“好好诊脉!”
百里泷也不知这话是对着御医,还是对他自己。
得到国君首肯,御医这才拿出方帕盖在国师手上,后宫娘娘一般娇贵,隔着薄纱给他诊脉。
只一下,就头皮发麻的厉害。
他眼神落在聂青桑那扶着的腰上,面色纠结舌头打哽。
那颤颤巍巍不敢从腕上挪开的手指,总让聂青桑觉得对方是个临时捉来凑数的江湖郎中。
他趴在床上,下巴顶着软枕跟对面胡子花白的御医大眼瞪小眼。
“你累吗?”
先惊又吓的御医受宠若惊,激动的舌头都不听使唤,“多谢国师体恤,下官不累。”
“我累。”
聂青桑收回自己的手腕,换了只胳膊伸过去,青软的墨发泛着缎光柔柔披散下来,将那张禁欲十足的脸,衬得烟火气十足。
此刻那张脸上满是焦急,“我的内力到底去哪了!”
“这……”
御医小心的看了眼旁边的国君。
聂青桑伸手把他的脸掰过来,“我问你话,你看别人做什么,他又没病!”
“义父。”
百里泷伸手扣住聂青桑的手腕,用帕子将那碰过别人的手指细细擦着,“我遇见义父时,义父就是如此,至于武艺……恐怕只是多年不练生疏了。”
疏你妈头!
聂青桑是打心底里不喜欢拿手绢擦手这种娘们兮兮的事,他没好气的收了手,又挪蹭着往床里缩了缩,想避开百里泷身上那股子骚狐狸味。
“你少一口一个义父的喊,我这人最怕麻烦,怎么可能会捡你这么大一个儿子回来养!”
他摆了摆手,“旁的你也不用多说,等我这腰上的骨头养好一点我就离去,反正你这江湖郎中也闹不清我的毛病,我找我家老不尊去。”
聂青桑回脸朝里嘀嘀咕咕,“都说祸害活千年,别说五年,就是五百年,他那蟑螂样的人,肯定也还活的洋洋得意……”
百里泷鲜少从聂青桑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事实上他很少与自己说话,那怕是看自己的眼神,多半也是透着冷漠与嫌恶。
就像自己是个不洁的存在,浑身上下沾满脏污,或许是因为这个,他从来只穿白衣,可是聂青桑对他是看也不看的。
别说是一身白,就是不着寸缕,恐怕自己在他眼里也跟院子里摆了几百年的破水缸一样不屑一顾。
除了,他教导自己剑术时。
聂青桑时常与百里泷对战,那劈来的剑虽然没有施加内力,可是招招式式角度刁钻,狠戾非常。
他常常被聂青桑挑掉手中木剑,而后被一脚踹下比武台,台下铺了软被并不疼,可是摔在上面的百里泷还是觉得眼眶委屈到酸涩。
他昔日的剑术师傅,过来扶他,“国师剑术精妙绝伦世所罕见,只是这力道……国君,你是不是又哪里招惹了国师生气?总觉得他在泄愤。”
毕竟把人踹下来什么的,实在没有必要。
“义父都是为我好。”百里泷站在台下,仰望着那一角翩翩孤倨。
不论嘴上再坚定,心里也是打鼓的。
我是不是真的招惹了义父生气?
这个问题,直到百里泷再没从比武台上摔下来,也没想明白。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招惹过聂青桑,但是他的确是被聂青桑手里的剑抽着长大的。
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让聂青桑大动干戈。
聂青桑这人生气,既不跟你讲道理,更不会对你破口大骂,他只会冷冷道上一句“脱衣”。
然后,宽长的剑背便会落在少年裸着的脊梁上,一下又一下,每每青紫摞青紫,淤青摞淤青的破了皮,流了血。
他才会道上一句“可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