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招人用被子蒙着脑袋,闹脾气似的不吭声。
过得好?
怎样算是好?
他想装睡躲过聂青桑的询问,哪知道聂青桑就算没人应答,也能自说自话。
“你当初下山后去了哪?”
他说,“我下山后曾找过你,只是没有遇到。”
提及下山这件事,徐招人就狠的牙痒痒,他心里默念着三字经,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可旁边那只姓聂的猪,却没有停下来的架势。
见徐招人依旧不吭声,聂青桑疑惑:“睡了?”
徐招人一把扯下脸上的被子,“让我睡觉的是你,找我聊天的又是你,感情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徐招人显然不想提及从前,聂青桑每说一句话,就跟鱼刺一样,一根根戳进他的肝上噌噌冒火。
“还说什么下山之后去找我,当初我离山时,你还不是连个面都没露!”
聂青桑:“下山?”
“对!就是下山!”
徐招人道,“就连安仙嫔那个讨人厌都来了,你为什么不在!”
他冷哼一声,桃花眼眯起时,犹如山间狡黠记仇的狐狸,“我就知道甭管你面上多么风轻云淡,你从心里就嫉妒我比你聪慧,武功比你厉害,比你还得老不死的心!我就知道你当年早就巴不得我离开山上,好让你继续风风光光,当你的大师兄!”
“聂青桑我真看错了你!面上一副对我好的样子,得知我一下山,立马就连面都不露了,卸磨杀驴都没你快的!”
徐招人这火发的亦真亦假,这怨妇式的口吻,弃妇似的质问,简直让聂青桑目瞪口呆。
“当年……”
“你给我闭嘴!”徐招人捂着耳朵,眯起来的细长眼睛,看透渣男一样冷冰冰,“解释就是掩饰,就算你有再多的理由,你那天没来是事实!”
徐招人看似佯装生气,可眼底却真真实实染了怒意,“榆钱儿你知道的吧,我这人宁愿我负天下人,亦不让天下人负我。”
下山那天,他从清晨等到天黑,可是想等的那人却一直没来。
我给过你机会的。
我告诉自己,只要你此刻出现,我可以既往不咎。
告诉自己,只要你出现,哪怕我就此离开,我们以后依旧是好兄弟。
我告诉自己……
可是你没来。
于是我所有说过的话,全都变成清晰甩在自己脸颊上的耳光。
同是出身卑贱贫微,可是徐招人跟聂青桑不一样,自幼就在三教九流场所游荡的他,最先学会的就是“以牙还牙”。
烟花地不讲究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别人若是惹了他她,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咬回一口去。
聂青桑让他没脸,他就也要让对方失魂落魄一次,好让他好好尝尝什么叫做失望!
徐招人怒瞪着眼睛,他真恨不得现在就拔出剑去冲到门外,将那些闲杂人等杀个精光!
暴力肆虐的情绪却被那突然落到自己头上的手掌乱了心神。
聂青桑摸了摸他的发心,他就像那雨后山岳蔚然,哪怕这只脾气不好的猴子东奔西窜,张牙舞爪,他对他这师弟依旧慈爱关切依旧。
像是他最为亲近的长者,“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这样的脾气以后会吃亏的。”
聂青桑顿了顿,“那天我的确没到,抱歉。”
徐招人愕然的张着嘴,他似乎等了很久这句道歉,可是真当他等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聂青桑怎么会给自己道歉?
他怎么会道歉?
明明他都那样对他……为什么他还要向自己道歉!
他“啪”的打落那只落在自己发心上的手掌,始料未及的聂青桑被那结结实实的打个正着。
一个通红的手掌印子,在白到近乎透明的手背上迅速鼓绽红1肿,聂青桑嘶嘶抽着凉气,小心的对着自己的手背吹气。
徐招人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聂青桑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别说是一巴掌,就是几刀砍下去,估计眉头也不带皱的。
“……你怎么这么弱。”
聂青桑简直哭笑不得,“不是说了,我没了武艺。”
他道,“大概是因为气海碎了,之后的很多年里我都没有外碰过武艺,这身体慢慢的就废了。”如今上次连一个巴掌都承受不住。
聂青桑举着自己的手掌,清朗的笑,“你倒是厉害,我看你这武功这些年来却是越发精益了。”
聂青桑还以为自己这几声夸赞,会让对方得意的小尾巴都翘起来。
可是徐招人看着那个留在对方身上的掌印一时呆滞。,那通红的颜色就像那年雨中,聂青桑单膝跪地,从他唇角滴落的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