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淮目光躲躲闪闪,可见平时在他面前的云淡风轻不乏装模作样,真难为他了。易多言心肠柔软,又想起刚才被那男人围追堵截,想必这回大出血。
“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我们全家都欠你一句。”姚淮固然不敢再直视他,态度却诚恳,“他就是我们家里的小恶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潜精神上有点问题,具体的不方便说,让你见笑了。”
“我父母信佛,讲究因果报应。他们开始想押着我来道歉,但我更不好意思见你,毕竟你受到的伤害最大。从小到大,我一直替他收拾烂摊子,你能相信他人前好好的,人后……狂躁起来,什么都敢做,我肩膀上还有他拿刀捅的疤,七八年了。”
姚淮越说越语无伦次,几近崩溃。
每个字都刺激到易多言心坎里,他想起妈妈去世,痛苦的黑色童年,白森森的重症病房。都是注定命不久矣的病人,年轻的恨天,年长的惜命,没一个人能对阳光露出真挚笑脸,因为嫉恨随时会被剥夺生命。
易多言突然开口:“你不用替他道歉。”
姚淮愕然,搭在桌上的手止不住颤抖。
不管人前光彩夺目的姚潜究竟患多严重的病,易多言看到视频的时候就知道拙劣可笑,他不假思索配合演戏,可也多亏了这么一出,让他认清裴继州。他心怀这份可怕的感激,而今面对姚淮受到的苦楚,百感交集。
易多言倏地站起来:“我不吃了,吃不下,先走一步。”
姚淮以为他是气到没胃口,慌忙站起来,带倒了椅子。鱼庄为客人准备的是太师椅,没正经的分量重。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上的劲道强而有力,同慌不择路的面部表情并不相称:“我是认真道歉的,瞒着你是怕你不肯答应,也是我胆小懦弱不敢面对你。”
易多言诧异,姚淮固然没有他这个身份的成功人士的意气风发,但也不该有这般低三下四。
姚家裴家都是高高在上的家族,易多言觉得他能与裴继州相识相爱都是三生有幸,而今姚淮站在他面前低头认错,比小学生可怜,的的确确让他动容。
“你想多了,早说晚说,对我而言没有区别,我都接受。”易多言摇头,他的微笑让姚淮放松警惕,不知不觉地松开手,“我只是想起工作上的事,很重要,抓紧时间回去做。失陪了,下回换我请你。”
易多言迅速转身,刹那的侧颜让姚淮出现片刻的失神,他觉得是自己心脏骤停。等易多言推开大门走出去,他的心脏才继续运作。
易多言出门如逃跑,不顾左右,不顾身后,看不见姚淮的笑容在私密的空间里逐渐扭曲而荒诞。
姚淮扶起太师椅,坐上去,他的手缓缓附上心口。忽的想起一个词,暖心暖肺。他知道易多言匆匆的目的另有其人,热火朝天的奔头也不是为他,但有朝一日难说。
铜锅下是明火,嗅得出轻微的燃烧味道。
姚淮把那点急躁归咎于碳火,接下来冷静自若地掏出手机,吩咐秘书给一男一女两个演员加点钱,然后退出登录,熟练更换另一个微信号。
另一个微信号是同名同姓的姚淮,身份是公司销售人员,业绩不温不火,熬得过这个寒冬。他用这个身份加了易多言公司里的不少人,关系最亲密、联系最多的人叫张月琦。
看见低头小跑的易多言,司机一愣一愣的,全然忘记咀嚼嘴里塞的汉堡。按理说合格的司机兼保镖不该在雇主出现的时候吃东西,但易多言这吃饭的速度实在惊为天人。
易多言倒没那么严格的职业标准,他自己还日常习惯性划水,上了后座,直接说:“回公司。”
他在车上给裴继州发消息,裴继州装傻充愣地问他:吃了没。
易多言所幸打电话:“晚上有空吗?”
他们俩个两天没见面,裴继州反应极快,驴头不对马嘴地说:“我处理得完。”
处理完了,就有时间见面。易多言也能好好审讯他,皮鞭马鞭准备好。
裴继州不知道那边易多言计划好把他绑起来抽了,工作变得轻松无比,仿佛安上了双翼。他还抽空做填字游戏,英语不是母语,但在工作中出现的频率远超汉语文字。他填得飞快,头脑那叫一个灵活。
易多言加了班再回去,复式出租屋内本该只有他一人,路非凡坐在阳台的落地窗前,安静的像条认命的流浪猫。
没开灯,若非熟悉这个人,易多言得被吓个半死。
现在的易多言依旧烦他犹豫不决的态度,准备绕过去回屋。
路非凡小狗似的颠颠地挡住他,仗着屋内就两人,不遮不掩:“多多,我想好了。”
易多言停下来看着他,想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