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画栋的兴庆宫中,天子刚下早朝，戴着的白玉十二旒还未取下，更别提一身繁复的明黄龙袍了。而身边的内侍垂首跟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圣上，英王世子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天子闻言微怔，随后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平日里批阅奏折的案前，端坐在了金漆雕龙的椅上，声中自带威严道：“让他进来吧！”
不过须臾,李崇州便胡衣猎猎地走进殿中，垂首,掀袍见礼。
内侍们皆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
天子瞥了他一眼，抬起枯瘦的手掩唇，低咳了声：“爱卿此去蓟州可有什么收获？”
李崇州垂眸看着铺着金砖的地面,喉头一滚便道：“回圣上。臣去蓟州协助周将军,与契丹贼人打过不下三次交道，也从中确实发现了隐情。范阳节度使府邸的管事陈利其多次与契丹军首互通信函，泄露军情。而前些日子,在与契丹一战之后，臣正欲活捉他,不曾想他似乎料到此事,先行逃窜。”
“一个管事？”天子在心里琢磨了一番,明显是不信的,话锋一转，眼睖向他,判断他话中真假，“朕所收到的消息，可是范阳节度使有通敌叛国之嫌。”
李崇州似是知晓天子会有这番言辞,淡然回道：“那些都是空口相传，平民百姓大都不清楚这些，只是一个传一个，自然便传出来了。况且，臣以为，这是贼人的诡计，是贼人为了保护陈利其而将注意力转到已故的节度使身上。但是，具体如何，臣认为首要的是将陈利其捉拿！并且，抵御契丹军不可轻易松弛。”
天子沉吟了一番：“按照你的说法，确实应当如此行事。而此时幽州无首，朕也已派太子前去暂守幽州。”
只是，天子的话说完，不至一刻，殿外忽有内侍又进，并快步赶到天子近边，双手递上一封信函：“圣上，这是太子殿下的加急信函。”
天子闻言，皱了皱眉，伸手接过信函，打开细细地看着，看至一半，蓦地眼帘掀向前方垂首的李崇州，方又收回视线，合起信函，瞬时之间眼中浓墨涌动，含着不明意味，沉沉而道：“爱卿。君臣本该一心，你切不可因私心而坏了前程。若是欺君，你应当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李崇州初初听到是李容峥所写的信函，心中便已有大致有数那信函之上写了什么，唇角微扯了一下，敛眸回道：“臣谨记。”
他先前所说，虽避重就轻，但却俱是事实。
而圣上倚重英王府，就算心向太子，想必也并不会对他真正如何。
李崇州眸如点漆，紧接着又是一拜：“圣上，如今营州失守。蓟州也遭了一场大战，士气正是大涨。臣请旨再次去蓟州同周将军作战！”
不曾想，他说完这话之后，天子却静默了下来，眼中神色绕在他的身上，显露着青筋的手搭在案上，忽地一敲，随后像是压抑着声音一般，再次低咳了声：“爱卿，你此去蓟州，功不可没。朕以为你操劳过度，便暂且在府中休养。如何？”话越至最后近乎有了胁迫的意味。
李崇州心中有所料，不动声色，沉声叩恩：“谢圣上！”
……
殿外的苍穹之上，不知何时飘来了几朵白中夹着黑的云来，并且这黑似乎还有晕开的趋势。殿边荷花池上，低飞着几只扑闪着翅膀的蜻蛉，不时飞着飞着便飞到了殿口处，像是迷失的稚子。
李崇州复命完毕，退出殿外，正至殿口，那蜻蛉仿若要撞到他颀长的身上一般。他及时一闪，躲过了那冒失的蜻蛉，便欲继续朝前走，眼却忽地瞥到前方不远处匆匆而来的人。
此人皮肤偏黄，一双细长的眼睛看起来像是藏着些事，衣着黑色褶皱缘边绛纱帷裳，内里是白纱中单，腰束躞蹀带，脚踏乌舄。
他随后在记忆中搜寻了一番，似乎并不记得宫中有这么一个人物，着实眼生得很，像是随口一说，同守在殿口的内侍道：“此人以往似乎并未来过这宫中。”
内侍随着李崇州的视线看过去，了然，细声细气地回道：“这是新任的翰林院编修。二月中旬，圣上在大殿之上，开科取士，这位便是新科状元。”
李崇州眉头一动，嗯了声，暗暗在心中记住了这人的名字。
他几月未曾回过长安，不曾想天子身边的红人却是层出不穷。
……
此时的英王府，气氛有些凝重。
英王李晋早朝归来，绣着大蟒的紫色官袍未褪，便匆匆赶至正厅，本想是见见自己多日未见的儿子，倒是没想到看到了薛茗，一时脸色便凝住。
早朝之上，圣上话说的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