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幽州小甜饼:
先前范阳节度使府生事之后,菘蓝一得到风声便连夜赶回幽州与商枝会合。
而后府中数人被李容铮囚禁着,自生自灭,闻不得府外半点风声。
虽说李容铮后来得到了证据,回京邀功,可是太子左右卫率一干兵仍在府外守着。
直到天子旨意昭告天下:皇长子品性不正,故废黜太子之位。而皇幺子品性温良,心系四海,付托至重,册立为太子,正位东宫。
至此,节度使府前那些兵才有些懈怠。商枝和菘蓝甚至能趁机溜出,这才知晓长安已然变天。
皇幺子即位之时,边关蓟州营州仍在战火之中。等到云麾将军和英王世子打了胜仗回来,已是仲夏时节。
新帝大肆褒奖了蓟州将士们。因着幽州群龙无首,便赐予周戎旌节,擢为范阳节度使,统领九州军队。
入秋之际,周戎正和李崇州夫妇道别,不曾想倒是被两人拦下。
薛茗看了眼李崇州,方道:“周将军,虽说你如今是范阳节度使了,可幽州毕竟是我生活了那么久的家。自上次我与州郎出府后,还不曾回过。这次便想同你一起前往,顺便我也可处理一下府内事宜。”
周戎咧嘴一笑,按在剑上的手抬起,摸了把头:“弟妹客……”
李崇州眼斜斜地瞥向了周戎,似笑非笑:“嗯?”
周戎一时吃了瘪,垂头丧气地唤了声:“嫂嫂客气了。”
他原本想趁机揩一把李崇州的油,不曾想这人这么不给面子。
也罢,他不和这官场情场皆得意之人计较了。
倒是薛茗见此,娇嗔似的推了一把李崇州。
李崇州见状,低笑,靠在她耳边私语道:“你要是真想当弟妹也不是不可以,充其量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薛茗看着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准没好事。与李崇州越来越熟之后,她发现他简直是一肚子坏水。明明之前眼瞧着,那么冷漠的一个人。
她想都没想,立时摇头,轻声回道:“不。我不想当弟妹。”
李崇州若有所思地瞧着她,唇角微微上扬,像是春日里和煦却又勾人的阳光。
而眼观着这一切的周戎:“……”
呵。
这男人啊!
呵。
这女人啊!
……
火辣辣的一轮明日悬在空中,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像是要将地面上的水分都蒸发而尽。
幽州解除了月余来的封禁,又将迎来新一任的节度使。城中男男女女皆很喜悦,纵使天热,晒得人发慌,还是阻止不了他们每日穿着薄衫,到城门处看一眼新节度使有没有来。
这一日,城中百姓总算等到了他们的节度使。而跟着他们节度使后面的还有一对金童玉女似的人物,娘子红衣飞舞,姿容出色,郎君黑袍猎猎,仪表堂堂。
这一下子,目光便被转移了过去。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哎呀,那个郎君可真是一表人才!”
“我猜,他身边那个就是他夫人吧?”
“看他们那个样子,有可能。不过,那个小娘子,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看着竟有几分像是薛二郎君。莫不是薛二郎君的亲眷?”
“不管啦!反正也不是我们能肖想的。不过看着我们这新来的节度使倒是有些孤单呢!”
“嘘!你们少说些话,小心被贵人们听到了,到时候把你们舌根子拔掉!”
“啊……?”
“……”
人声愈来愈嘈杂,渐渐辨不清任何声音来。
倒是李崇州听到了一开始人们所说的话,侧着脸低头问着薛茗,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薛二郎君?”
薛茗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这称呼其实也只是月余没听到而已。如今听来却像是过了好些年之久。而昔日意气风发的薛二郎君已嫁入长安,再无当年那般自由畅意,着实令人唏嘘!
想到此,她微仰着头,小声地对他说:“之前我在幽州之时,向来都是男儿打扮出府。所以,城中百姓也未曾见过我红妆的样子,只是认得我扮作薛二的模样。我偷偷告诉你啊!就在我们身边这群人里,我曾经和好几个百姓都交谈甚欢。我觉得他们都挺喜欢我的!想不到吧?”
李崇州黑烈锦袍在身,微挑了下眉,确实有些意外。
他看着她清冷的眉眼,此时染上了难言的喜悦,心中估摸着是她没有想到能再次回到这里,才会如此。
而事实上,他猜的并不假。
薛茗原本离开幽州之时,便没能想过还会再回来。若是双亲俱在身边,想必她会分外满足。
只是,人哪!可以记住过去,但不能永远沉浸在过去。
李崇州唇角一勾,懒洋洋地回了一句:“确实没有想到。我先前以为我只有李容峥这一个人要对付,不然他总惦记着你。现在他好不容易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了,你又如此说。”说着,他轻叹了一声,“看来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得把你看紧了些才好!”
薛茗瞬间明白过来她这是被他调侃了,却又不甘任由他调侃,便接着他的话头,笑盈盈道:“是啊!你确实得把我看好了,不然哪一天,我红杏出墙了,你可怎么办?”
她这话原本是无意的一句话不曾想身边之人似乎是沉默了,不由觉得奇怪,扭头便撞进了他黑漆漆的瞳眸之中。蓦地感觉这人好像将她的话当了真,登时解释道:“我随口说说而已。你不用当真,我既有心同你好好过,就断然不会做出一些让你难堪的事情啦!”
李崇州嗯了声,沉定定地回道:“我知道。我刚刚只是在想,红杏要出墙,必然是墙给予了它禁锢。它才会如此。而我从未想禁锢你,你一直都是恣意的,何来墙阻止你?”
薛茗忽地怔住。
在他没开口说这句话之前,她从未想过这浪荡之词还有这番解释。可如今细细想来,只觉得自己心生满足,于是便停下步伐认真地看他:“州郎,谢谢你。”
谢谢他愿意在她最危难的时刻不离弃她。
谢谢他对她的那一份赤诚之心。
“哎!我说你们两个,成婚这么久了,还腻腻歪歪的,看不起我这个独身人吗?”周戎走在前面,一直都听着身后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好似跟忘记了他这个人一般,立时不满,回首喊道。
李崇州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
那意思清楚的不得了:谁让你没有媳妇儿呢?
周戎吸了一口气,决定不予理会。脑中霎时窜出一个直发的女人身影,立时摇摇头不让自己再去想。
……
晌午过后,日头正盛。
周戎去了新建成的范阳节度使府邸,顺便去见见集合至此的九州镇将。而李崇州则是去了原来的节度使府。或者现在唤做薛府。是当日李崇州回宫领赏之时特地同新帝提的。
新帝见不过一座府邸而已,也就随他去了。
两人这下正双双抬脚踏进薛府的朱门之中。
府中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商枝和菘蓝两个人。
只见这两个人眼中像是含了泪,满面笑容地看着薛茗,齐齐唤道:“小娘。”
薛茗看着这场景,蓦地就想起了昔日在这府中的许多事,一时之间鼻头一酸,连忙摆摆手:“见到我哭什么?我又不是不在了。”
话说完,忽又瞧见府内花园里走出一个面容黝黑的高壮男人来,定睛一瞧,这不是方义是谁?
只见方义摸了摸鼻子,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商叶?”
商枝立时抬手打了他肩膀一下:“什么商叶?这是我们节……薛府小娘。英王世子妃,哪轮到你瞎说话?”
方义皱了皱眉头,却还是依言:“既然商枝这么说,那便是了吧!”
商枝闻言,复又推了他一下,略羞涩地笑了声。
薛茗杏眸微转,在商枝和方义之间扫了一眼,心下已然明白些什么。
也是。
当时瞧着他们两个就像是有猫腻的样子。方义为人忠厚敦直,商枝跟了他也算是不错的选择。
……
日头渐落,天边霞光四射,橙红一片。远处山与天的交际之处,光线仍旧刺眼。
薛茗处理好府中之事,便回到紫菱院,正瞧见李崇州正在把玩着她的妆奁盒,一时愣住,转而上前至他身边道:“上次你来府中,我也没带你好好瞧瞧。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我带你逛一圈。”
李崇州嗯了一声,随后却未起身,仍旧坐在檀木凳上,慢悠悠地从妆奁中取出来一张纸一般的东西,在她面前展开,调笑着说:“看来,你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啊!”
薛茗诧异地听着他的话,视线转到那张纸上。
原来那纸是一张小画像。
正是昔日他们成婚之前,林中月特地找人画的一张李崇州的小像。而她也只是随意看了眼,便收进了妆奁中。
不曾想今日倒是被他翻出来了。
“这是我阿娘给我的。不然未成婚之前,我都不知道你长何样。”
李崇州扯嘴一笑,算是接受了她这理由,转而问:“那你那日看到这小像,有何想法?”
有何想法?
当初她也只是觉得他生的俊俏罢了。
还能有何想法?
薛茗转了转眼珠,想了好半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觉得你生的好看。”
李崇州低低一笑,伸手勾住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身边,随后脚步一迈,坐到了床边:“那你觉得是实打实的我好看,还是小像好看?”
薛茗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手指在裙侧揪了一下,犹豫着突然道:“你好看!”
说着,她立时从他身边站起,急急忙忙又是一句:“我带你去府里转悠一圈。”
李崇州敛眸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眉头一动,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