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驶出星舰。
只身来到劳伦前方的时候,姜见明没有配枪,没有带折叠机甲,甚至连腕机都卸了下来。
“我是来交涉的,”黑发青年缓缓抬起双手,洒然自若,转了一圈给对方看清,“或者你也可以换个思路,当成人质交换。”
“用一位将军的女儿,换一位刚刚册封的皇太子妃,应该不算亏本买卖对吗。”
“太子妃殿下。”
对面,坐在机甲里的中年男子笑了笑,劳伦意有所指地说道:“上回在鄙宅,您还同我说自己不是太子妃。”
姜见明坦荡回他:“时过境迁,现在是了。”
他手底下操纵着那架朴素的飞行器,继续行驶,已经彻底脱离机甲兵阵。
后面有金日轮的将士沉不住气,无措地叫道:“姜上校!”
姜见明推开飞行器的舱门,此时他距离劳伦已经不足五十米,进入了后者晶骨的可攻击范围。
在两人的背后是依旧不止息的枪林弹雨,颓日将最后几束残光收拾走了,即将埋进地平线的另一端。
姜见明道:“把谢银星放给我们。你也看了帝国大统帅的态度,挟持她当人质没用;就算带她去远星际,谢少将也不是因私废公的人。”
劳伦的表情似笑非笑,瞳孔深处却很幽森。
他的身侧,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阴沉地从机甲内部通讯中传来:“混乱,不要上当。”
“我是来警告你的,眼前的这个残人类不是你能够掌控的棋子……但现在是个机会,杀死他。”
“……”
后面,金日轮的机甲兵盯着面前,无一不是紧张得口舌干涩,冷汗直落。
……太冒险了,倘若对面杀心乍起,姜上校他一个残人类……这等于是彻底把性命放进了对方的掌心里!
晶体教的“混乱主教”——格哈德.劳伦神态平和,他徐徐将双手背在身后,问道:“毁灭主教,你的话是大主教的意旨吗?”
对面的声音沉默了几秒钟。
苏:“……这是我个人对你的忠告。”
劳伦重新抬头,对姜见明道:“很遗憾,太子妃阁下。晶体教与帝国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你注定无法从我们这里得到任何交涉成果。”
姜见明淡然弯了弯眼角,夕阳红光在他的睫毛根部闪烁:“那么,你说的幸福乐园呢,劳伦阁下?”
劳伦神色微变,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面前的年轻人徐徐说道:“我也注定无法得到吗?”
“不,”劳伦平静地抬起了头,“您可以得到,谁都可以,神圣的晶体教正是在致力于这件事。”
苏:“混乱,如果你不杀死他,死的就会是你。”
劳伦笑了一声,“死?我并不畏惧死亡。”
“倘若向晶粒子乞求拯救,你将被平等地救赎,乐园的大门永远敞开。”
劳伦重新看向姜见明,眉眼舒展,“但通往乐园的路没有归途,如果您依然愿意同往,就跟我来吧。”
姜见明挑了一下眉,心里飞快把劳伦这神神叨叨的腔调过滤成人话。
交涉不可能,和谈没戏;如果你不介意踏上不归路,倒也不是不可以给你聊聊我的理念,但聊完之后你得去死——美其名曰得到救赎。
“姜上校,您快回来!”身后有金日轮压低了嗓门叫他。
“叛贼不准备谈,您不能跟他们走……”
“……”
姜见明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沉吟须臾,他利索地把右手一抬:“机甲散开,都去支援星城,不用跟着我。”
他看向昏迷中的谢银星,对劳伦说道:“把孩子留下,我就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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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姜见明踏上劳伦的机甲,随之一起升上天空,向着晶体教在宇域中的战舰飞去的时候,浩大的夜幕也落下来了。
意外地,机甲内的氛围并没有多么紧绷。劳伦甚至体贴地为姜见明准备了简单的食物与饮水,并且将机甲对外部晶粒子的屏蔽机能开到了最大。
“阁下,我一直敬佩您。”
劳伦坐到了他的对面,“您拥有着值得坚忍不拔的意志,纵使身为残人类,却依旧在试图对抗这个不公的世界。所以这些话,我才愿意和您说说。”
他目光灼灼,上身前倾,“我希望您可以理解我。”
姜见明低头笑了一下,“我都过来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忽然他肩膀一沉,是劳伦将右手放了上来,这个男人眼中的神色变得幽微,情绪类似于某种悲悯。
“请别生气,我想要告诉您的是,您的这种对抗是没有意义的。”
“人类追求平等,就像奔向海市蜃楼,是一场永远无法抵达的虚伪之路。”
劳伦低声说道,“因为不公的原罪就刻在人类的种族本能里。”
姜见明的眼角跳了跳,在劳伦说第一句的时候,他在脑海中已经下意识开始预测对方接下来要抛出的话题。
不平等的根源?
天生的个体差异,生存竞争,欲望扩张,私有制、阶级……这些词汇像风暴一样在他头脑里走过一轮。对面的劳伦却好似看穿了这些一样,摇了摇头。
“不,”劳伦摇头,目光热切,“不,阁下。”
“您一定想到了一些东西,但那都是表象,我们要走得更深一些,更深。”
“这份原罪在于,人类,不,不仅是人类,自蓝母星繁衍出的所有高等碳基生物都是如此——它们是思维割裂的独立个体。”
“……”姜见明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