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斯兰官方时间,夜晚十一点。
星城的狼藉已经初步得到了整顿。然而突如其来的战乱,依旧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大部分普通民众的心理防线。
防空避难所内,巡逻警打着灯走动,一面安抚大家的情绪,一面依次分发毯子与食物。
一束束橙黄色的灯光四处晃动,照亮了啼哭的孩童,忧虑窃语的大人,疲惫的老者……处处都是不安的空气。
“妈妈,呜呜,我好怕!”
“造孽哟,那块瓦砾从上头砸下来,那小姑娘就在我面前被砸扁了,脑浆子流了一地。”
“对不起,请问有谁见过我哥哥吗!?对不起,请问……”
有个中年男人拉住巡逻警,惶惶问:“阁下,现在星城外是不是还在打仗啊?”
那位巡逻警也是眼底乌青,神态憔悴。他看了看拉住自己的老大叔,叹一口气:“……是。”
“能……能赢吗?”
巡逻警沉默,渐渐地,避难所里有更多人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几秒后,这个巡逻警缓缓敬了个军礼,表情沉重却坚硬,一字一顿道:“帝国必胜。”
……
宇宙中没有昼夜之分,无垠的黑暗中隐藏着无数的恒星,像是一双双在夜晚悄悄窥伺着你的眼睛。
晶体教的武装星舰就行驶在这茫茫星海之中。
某一艘大型星舰的最底部舱室。
宽阔而空荡荡的舱室内黑着灯,天花板上安插了微型监控摄像头。那位从帝国前来“自投罗网”的年轻军官,如今就被关在里面。
四周则被布上了电流网,电流的强度始终打得很高,据说纵使是新人类也会在触碰的瞬间被电得人事不省。
电流网之外,是身穿紧身作战衣、腰间别着新晶械枪械的晶体教众们。
对待一个刚被折磨得气若游丝的残人类用上这种阵势,不得不说有点太过夸张。
有个年轻的晶体教往舱室内看去,隐约能看到一个横卧在那里的身影,只能看出骨架单薄,黑发散乱看不清面容。
巡逻队长拍了一下年轻人的肩膀:“看什么。”
“可怜的家伙,”年轻人漠然收回目光,“他快死了。”
……纵使平日里再怎么泰然自若,该工作工作,该上机甲上机甲,显得和常人并无什么区别。
但归根结底,姜见明毕竟是个体质病弱的残晶人类,还是个精神衰败、脏器亏虚的慢性晶乱患者。
哪怕晶体教在两个小时的折磨之后立刻为他采取了医疗措施,但大量失血,剧痛下反复的休克对精神的摧残,过量给药,以及体内晶粒子失衡……这些都是无法挽回的伤害。
如今,残人类已经高烧不退了。
昏暗的舱室内,姜见明黑漆漆的眼眸失焦涣散着,卧在甲板上一阵阵发抖。他烧得浑身软绵,模糊间只觉得冷,身子随着不时的抽气而轻颤。
喉咙像被烤过了一样,大量失血与高烧不退完全能够让人重度脱水。
恶心与干渴的感觉反复折磨着神经,他意识昏聩,低低呢喃,“水……”
外面巡逻的晶体教众并没有理会,只有队长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小屏幕。
那是生命体征数据的监测仪器。上面的数字与波形正在微弱地跳动,象征着囚犯如风中残烛般的生机。
上面的吩咐,不能让这个人死,但暂时也不能让其“活”过来。
所以他们严格把控这个标准,就让这位帝国来的年轻军官保持这种半死不活、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状态才安心。
而且,据说这个残人类诡计多端,谁知道这人现在的这副模样是真的还是装的?
考虑到残人类天生的柔弱体质与脆弱精神,应当是真的。
但既然没有百分之百的保证,那还是盯着生命体征数据,用理性的数字说话最稳妥了。
姜见明沙哑地咳嗽两声,昏沉沉闭了闭眼。他抬起发抖的手指,握着胸前的那件小小的项链。
……不是项链,是戒指。
时间一秒一分地过去,舱室内,高烧虚脱的残人类依旧在不停地失水。冷汗打湿了衣衫又干,然后再被打湿。
他合拢着眼,干裂的唇瓣间吐出的气息渐渐微弱。
昏暗之中,不知哪一刻,忽的响起一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声音。
“喂。”
那个少年的声音嬉笑着,在血腥气息弥漫的黑暗中反而显得很寒冷:“我看他都快死了嘛,怎么回事啊?”
“这个人送过我一颗子弹,我还没好好儿的和他算算账呢。你们家大主教阁下都答应把人留给我玩儿了,好啊,原来是就剩一口气给我啊?”
巡逻队长硬邦邦地说话:“少团长阁下,他是晶体教重要的战俘,我们会严谨观察他的生命体征……”
少年暴躁地打断道:“呸,放屁吧,他可是个残人类!说不定前一刻你们觉得他要死,下一刻人就咽气了呢?”
外面的争执似乎持续了小片刻,监测仪器上的数字持续无声地跌落,体温倒是已经升高到了四十一度。
巡逻队长又看了看舱室内,关了电网,从旁边的推车上拿起针剂与输液的器材走进来。
他们开了灯,捞起里面那位囚犯滚烫的身体,立刻皱了皱眉。
这位帝国的军官确实已经快不行了,双眼紧闭,意识全无,居然都不怎么喘气了,似乎状态比他们观察数据推断得要差得多。
队长连忙招呼手下给他扎了两针不知道什么药,又叫人给他喂了一点葡萄糖水。
年轻军官咽不下去,被捻开了唇瓣也只是无力地微张着嘴,最后一碗水几乎都沿着惨白的脖颈流下来,淋湿了衣衫。
最后还是扎针输了药液进去。
本应很好地控制在吊命的程度,但巡逻队长想了想,看在这个残人类已然濒死的份上,比吊命再多输了一点点给他。
更多就没有了。二十分钟的输液后,晶体教们从舱室间走出,关灯关门,恢复了电流网。
……恢复了寂静的黑暗中,姜见明缓慢地睁开了双眼,发丝凌乱地伏在地上,低低地喘着。
黑暗中,他听见自己咽喉里传来嘶嗬的呼吸声,因高烧而灼烫的气息发着抖。
真是要命,他昏沉中在内心暗自苦笑,这种事……以后还真是不能多干了……
事实上,从苏第一次用真晶刺穿他却绕过了咽喉、用晶骨折磨他却没有捅穿重要器官时,姜见明就知道自己没失算。
晶体教不准备要他的命。
然而其残忍的手段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刚开始的时候,姜见明本来是准备硬挺过去的,但人体终究有极限。
两个小时,他还是没能撑过去,在令人崩溃的剧痛中彻底失去了意识。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万幸应该没错过什么。
忽然,面前空无一物的虚空闪了闪,竟然出现一道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