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出国的时候就没带多少东西,回来的时候也只拎了一个箱子,大部分都留给了james,james学了几句中文,还取笑他是要赶着回来投胎。
爱丁堡没有直达h市的飞机,他只能从a市或者帝都转机。
他先来了a市。
等行李箱转出来等了一阵子,也不知为何,他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烦躁,刚走出来就看见了庄明宋,他嘴角扬起,笑意还不达眼底,就又隐了下。
她的一只手在冲他打着招呼,另一个只手牢牢挽着一个人的手肘。
男人个子很高,身形颀长,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眼神不时流露出宠溺的情愫。
他的步子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拉起行李箱走了过。
明明只有几步路,却被他走得很漫长。
庄明宋笑得很开心,仿佛连眼睛里都缀上了晶莹点亮的星光,恍然中,他觉得眼前的庄明宋有那么一点陌生,却又还是那个庄明宋。
只是她的眼睛里,多了很多、很多,之前他从未见过的色彩。
明宋做着介绍:“这是苏杭,我之前和你讲过的。”
“苏杭,”明宋像是更高兴了,“这是我男朋友,他叫裴际言。”
明宋扯过他,小声嘀咕:“这就是我要跟你讲的事情,帅不帅?”
苏杭一时间有些语塞,顿了顿才说:“你不是喜欢路人甲吗?”
明宋绞尽脑汁地想着裴际言之前对她说的话:“恋爱不需要套求根公式,它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发生的事情,心动也是很抽象的,我之前是认知出现了偏差,我现在改过来了。”
苏杭似是微微笑了一下,又很快将笑意收起。
裴际言之前见过他,先伸出手:“你好。”
苏杭愣了片刻,才轻轻握住他的指尖:“你好。”
直到上了车,苏杭都很沉默。
这会儿已经快傍晚了,明宋坐在副驾驶上,回头问他:“想吃什么呀?”
“找个清吧吧,”苏杭的语气淡淡的,“我想喝点酒。”
“你刚下飞机喝什么酒,”明宋拿着手机看饭店,“吃中餐好不好?”
裴际言自然什么都看出来了,从第一次在操场看见这个男生,到今天机场他眼中的惊喜到落寞,裴际言悉数收在眼里,裴际言也没有多言,趁着红绿灯,按住明宋要订饭店的手:“我们主随客变,就清吧吧。”
明宋想了想:“好吧,那我找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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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附近还真有一家清吧。
位置比较偏僻,在一条小巷子里,很安静,放着舒缓的纯音乐。
裴际言给明宋点了一杯果汁,明宋有些不乐意:“那你为什么喝酒呢,你的酒量也很差。”
“我不喝让你朋友自己喝吗?”裴际言捏捏她的脸,“要讲礼貌,知道吗?”
苏杭看起来心情不算太好,明宋有些担心:“你是不是水土不服呀?你订好酒店了吗?”
见苏杭不理她,明宋又问:“要不你在这里玩几天再走吧?我带你景点转转。”
“买过票了,”苏杭的语气依然很淡,“明天的飞机。”
“啊?”明宋叹口气,“那好吧,叔叔阿姨肯定也想你了,你是打算回h市接手叔叔的公司吗?”
“嗯。”
明宋中途接了个电话,实验室的师弟临时做实验出了问题,一两句也讲不清楚,明宋只好跑出接。
“她好像变了很多,”苏杭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轻轻开口,“有主见了很多,也开朗了很多。”
裴际言答他:“是变了一些,她自己很努力地在做出改变,但之前的样子其实也没有哪里不好。”
苏杭这时候才轻轻笑了笑,舒了口气出来,他往后靠在沙发上,不知是在对裴际言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我很喜欢她。”
“看得出来。”
“可是我隐藏了很多年,我从来没有想过改变她、或者鼓励她改变会不会更好一点,我只是一味地顺从着她,这样看来,似乎顺从,或许并不适合庄明宋。”
苏杭缓缓转着酒杯:“她刚搬到我家对面的时候,很腼腆,不爱说话,每天就是准时的上下课,上辅导班,回家吃饭,甚至书包里连一本课外书都没有。后来熟悉起来后,她问我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如果这样,姑姑会不会生气,仿佛她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不能让庄阿姨生气这一件事情。”
苏杭顿了顿,才又继续说:“我看着她谨慎小心地活着,我不敢跟她说我喜欢她,因为她胆子很小,一旦她觉得无法承受,就会立刻和你划清界限,把你从她的生命中彻底排除,因为她胆小,所以我也变得小心翼翼,没有人发现过我喜欢她,或许有一天,连我自己也会忘了吧。”
苏杭微微抿下一口酒。
裴际言沉默了一阵子,才抬起手中的酒杯:“碰一个吗?”
酒杯清脆的碰撞音落下,裴际言突然道了声:“多谢。”
“谢我做什么?”
裴际言轻声道:“庄明宋看着胆子很小,其实心里想做得事情很多,她只是需要有人推她一把,多夸夸她,她就可以做得很好,她蕴藏着很多的能量,她也改变了我,所以我很感谢她,当然,也很谢谢你。”
谢谢你曾经在她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没有真的只留下她一个人。
“你比我勇敢一点点,应该也比我爱她多一点点,”苏杭摩挲着手里的酒杯,透过门口的透明玻璃,看着门外认真讲电话的庄明宋,眼神有片刻的迷离,沉默了几瞬,才回过头对裴际言轻声说道,“你是个伯乐,好好爱她。”
裴际言从未有过这种心里有万千滋味、却不知如何开口的复杂感觉,最后只是举起手里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苏杭的,再次道:“承让,多谢。”
两个人只喝了几杯酒,清吧里还提供西餐,三个人随便吃了点。
苏杭强调酒店离这里不远,没有再让他们送,一个人拖着箱子出了清吧。
上车前,明宋突然问他:“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嗯,是有,”苏杭揉了揉她的脑袋,“哥哥祝你幸福。”
“嗯,”明宋微微点头,然后对他说,“你也会很快找到有缘人的。”
“但愿吧。”
明宋刚转过身,苏杭又喊住她,明宋回过头,只听他说:“再见了,庄明宋。”
a市深夜的大街上,苏杭漫无目的地顺着街道走着,行李箱的轮子发出刺耳的咕噜声,他的眼前仿佛划过一幕又一幕。
从最早掉落在她房间的那个羽毛球,长在她窗口的那棵大树,敏感而漫长的青春期,以及一次次被他咽进嘴巴里的喜欢。
甚至最后,他想到了那间爱丁堡的小公寓,如水的月色,和床上恬静睡着的姑娘。
如果他能勇敢一点,如果他能不再犹豫,如果他能更恳切一点,如果他能在那年圣诞节,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她,如果他能说出口——我从没有把你当成妹妹。
可是……没有如果。
他输给了自己的一次次犹豫。
清吧依旧人来人往,而他们坐过的那个桌面上,留下了一个精致的红丝绒盒子。
工作人员收拾桌面的时候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条项链,下面是个英文单词的吊坠。
——brave。
不知是在鼓励送的人,还是在讲给收的人听。
工作人员合上盖子,把盒子放在了失物招领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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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宋博士期间没有继续住校了,徐瑶毕业后,她搬了博士的二人间寝室,因为和她同寝室的姑娘是文科生,不需要一直做实验,而她回来得太晚,哪怕姑娘脾气好,明宋总觉得耽搁了人家休息。
于是,明宋干脆也住进了裴际言的教师公寓里。
刚好两间房,他们两个一人一间。
这期间,ls工作室在几个知名的国际比赛中接连斩获金奖,一时间名声大噪,迅速在景观界立住了脚跟。
裴际言每天开车上下班,不忙的时候,中午还会提前回来,监督她吃午饭。
有时候她也会闹着一起睡觉,但是连徐瑶都不肯相信,他们至今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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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冬日。
平安夜那晚,明宋赖在裴际言的次卧,双手托腮,趴在床上看文献。
裴际言好笑地把她捞到怀里:“小懒虫,过来,吹头发。”
明宋直接躺他的怀里,手里拿笔划着文献上的生涩单词,她博士期间做得依然是银杏研究,邓院长觉得这个课题很有意思,还单独申请了基金。
裴际言打开吹风机,问她:“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唔,”明宋想了想,“要一个苹果放在红色的圣诞袜子里,你要像圣诞老公公一样,把袜子悄悄放在我的床头。”
明宋说着,突然又笑话起他:“我听周师兄说,你把我之前送你的苹果都放烂了,也不舍得吃,他觉得太臭,扔掉了,结果你还凶了他一顿,啊,还有我送你的外套,他不小心摸了一下,你一周没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