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陌缓醒过来的时候,总统套房已经没有人了,是谁把她从沙发抱到卧室床上的,她想也不用想。
床头柜上只留了一张字条,是裴时照凌厉的字迹。
密码六个1。
周陌缓:“……”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按下密码打开了门,就看到方助理冲她颔首。
方助理对于她而言,几乎是第二个裴时照,他除了对她复述转达裴时照的话,不会做别的任何事情。
周陌缓不待见方助理,蹙了蹙眉,只是问:“他走了吗?”
“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裴总已经回帝都了。”
像是读懂了她眼里的疑问,方助理解释道:“我送您去了工作单位,就会坐飞机离开。”
“不需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周陌缓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不需要送,你们快走吧。”
她甚至往后退了几步,下意识觉得会有保镖围上来,但是并没有,依然只有方助理站在她面前。
方助理侧身让开,只是说:“那您注意安全。”
周陌缓难以想象她就这么被放行了,她甚至怀疑裴时照没有走,她一路都提心吊胆,直到她真的到了研究所,都没有被任何人拦下。
周陌缓舒了口气。
她猜得是对的。
她和小言——对于裴时照而言,已经是过去式了。
她难得在国内过了一个年,有父亲,有小言,还有明宋。
过了年,她的工作彻底定下,裴际言带她去买了辆车。
眨眼间就到了开春,裴时照就像消失了一样,周陌缓震惊之余终于坦然接受,曾经对她而言桎梏的婚姻,彻底成了过去式。
这样很好,周陌缓想。
终归还是要回到国内,她才能从根本上救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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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离帝都并不近,裴际言的婚礼要办两场,裴家多事,规矩也多,明宋自打过了年就开始试各种礼服。
周陌缓作为过来人,想起那场繁杂琐碎的婚礼,哪怕隔了二十多年,还是皱紧了眉头。
“累,”她对明宋说,“当时只觉得累,婚纱都换了四五套,晚上的酒会也在一直换礼服。”
周陌缓这么说着,不禁又想起,酒会上,她神情恹恹地穿上最后一件红裙子,从镜子里移开视线,抱怨地看向裴时照:“什么时候结束啊,有完没完了?”
裴时照倚着墙,像是在欣赏她,嘴角含着笑:“带你逃跑好不好?”
周陌缓眼睛一亮:“去哪里?”
酒会是在半山腰的酒店举办的,怕被人发现,两人也不敢开车,周陌缓提着裙摆,两人假装成宾客的样子,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半山腰没有出租车,两人并肩走着,像极了逃婚,但周陌缓还是很高兴,仿佛终于能喘口气一样,咧着嘴傻笑。
后来她走累了,裴时照背着她,他们绕着盘山公路走了一圈又一圈,周陌缓还记得那晚的星星格外亮,裴时照的背很宽,她伏在上面,轻声喊他:“裴时照。”
“嗯?”
“我们这么走掉,你家里人会不会生气?”
“不会。”
“为什么?”
“不会有人敢生你的气,”裴时照的声音也带了一些难得的兴奋,“你是裴家下一任女主人,也根本不需要考虑别人会不会生气。”
“听着好威风哦,”她说,“那也包括你吗?”
“嗯,”裴时照的声音很沉,融在夜风里格外动听,“包括。”
那是周陌缓记忆里,裴时照少有的兴奋溢于言表的一天,不像一贯的清冷总裁,反而像是愣头小子。
周陌缓从回忆中抽回神,看明宋还在苦着脸试品牌方送来的裙子,周陌缓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不禁莞尔,帮明宋选了一件:“先定这件吧,看着轻巧,穿太复杂的,那天会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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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前,周答清体检,查出了一个小肿瘤,要做个小手术。
术前,周陌缓被医生叫走,周答清对裴际言招招手:“际言,到外公身边来,小庄也一起过来。”
裴际言依言走过去:“就是个小手术,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外公不在意这些,”周答清的声音有些沙哑,“外公本来就想你外婆了。”
“呸呸呸,”明宋说,“教授您胡说什么呢。”
周答清笑了笑:“际言,你有小庄了,外公不担心你,就担心你妈妈……”
“我会照顾她的,”裴际言帮他把被子提了提,“你好好做手术,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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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答清被推进去之后,周陌缓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排座椅上,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裴际言看她嘴唇有些发紫,让明宋陪着她,去楼下的便利店买热咖啡。
手机嗡嗡震动。
是个陌生的号码。
周陌缓接起,电话那头的男声依然沉稳:“周老怎么样了?”
周陌缓深吸了一口气,手术中的提示灯仍然亮着,她有些失神:“你又监视我?”
男人似乎在那边轻轻笑了一声,他说:“你真能冤枉我。”
然后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他满身风尘,头发依然梳得一丝不苟,黑色的大衣上连褶皱都没有,他一手拿着手机,眉眼间含了一些无奈。
“陌缓,我在看病了。”
周陌缓听见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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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烫金名片像是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周陌缓迟疑了片刻,还是接了过去。
‘裴时照’——她嘴里念着这个名字,抬眸看向他:“你究竟相中我什么了?”
“从小到大,我从没遇见过把握不住的东西。”
夏日的光透过树荫洒下来,树叶的影子斑斑驳驳地打在他的脸上,裴时照对她说:“你让我觉得把握不住,所以——想试试。”
“感兴趣吗?周小姐。”裴时照邀请她。
“什么?”周陌缓没明白。
“和我试试,”裴时照重复了一遍,“感兴趣吗?”
男人如同那张烫金名片一样,像是危险的罂粟花,夏日的风很是燥热,她的鼻尖浮上了一层薄汗。
不过是试试。
试试能有什么,周陌缓想。
她不得不承认,她被这个男人吸引了。
她说:“行啊,那试试呗。”
裴时照很忙,一开始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并不多,他的控制和占有在那个时候,也并没有显现出来,甚至还很顺从周陌缓的意思。
她不想让他来学校接她,怕大家议论,他就会让司机安静地等在离学校还有一条街的路口。
直到有天,她临毕业前,遇见了一个难缠的学弟,学弟想着,她毕业了以后,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再见,固执地追着她往路口走,一再强调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机会,哪怕是先当朋友相处。
周陌缓没把这个学弟放在心上,她遥遥地看见了裴时照的车,少女心态的微笑缓缓露出来。
谁知学弟却突然扯住了她的手腕:“学姐,我是真的……”
学弟话没说完,黑色轿车的车门被打开,裴时照的眼神中含了些阴鸷,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将她扯在自己身后,骇人的视线逼近那个学弟,薄唇微张,吐出一个字:“滚。”
哪怕学弟走了,周陌缓仔细地解释了很久,车内的低气压依然没有缓解。
裴时照松了松领带,眸子撅住她的视线,他用力擦拭着她被学弟碰触过的手腕,吻炽热地落了下来:“你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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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陌缓克制着自己平静下来,问他:“你怎么会来?”
“最近不忙,”裴时照在她身边坐下,缓了几息,语气也平淡下来,“过来看看。”
来看什么?
她吗?
周陌缓没问,她懒得自作多情了,可能是来看儿子,可能要看别的什么人吧。
周陌缓想了想,还是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听邻居说的,”裴时照取下手上的皮手套,往后靠在椅背上,“院士楼没人,他说今天周老做手术。”
明宋本来是去楼下缴费了,一上楼看见裴时照和周陌缓并排坐着,微微震惊之余,打了招呼后,坐在了另一边的长椅上。
裴际言回来的时候更显震惊。
他把咖啡递给周陌缓,问裴时照:“你怎么来了?”
“这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吗?”裴时照的话音冷冷的,眸光也不见了刚刚的柔和,“是我最近太纵容你了吗?”
裴际言:“……”
裴际言知道他下一句十有八九又是‘你又想去搬砖了吗’,见周陌缓此时的抗拒意味并不浓烈,只好坐去明宋那边:“那你们聊吧。”
裴际言走远,周陌缓才从咖啡杯里抬起头:“你平时都是这么跟小言说话的吗?你不能改变一下你对孩子的态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