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门进去和跟在后院看到的情形又不太一样了,虽然依旧年久失修有些老旧破烂，但是比起后院那种荒山野庙的氛围大不相同。前边儿还是有活人气的。走过前院进到中堂，阶梯下边儿,那六十多差不多七十岁的灰白发胡老太太,里面穿一件碎花样式的棉花褙子,外面穿一件黑色的男士的棉袄子,套着条花棉袄裤子。整个人显得很臃肿，坐在一把凳子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
胡老太太见着乔嘉跟廖凯,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子，眼球有些浑浊,目光却透着一股子精明算计。活像只老成精的狐狸。
乔嘉对着胡老太太笑一笑,客气的上前问好：“老太太好啊，中午太阳大,多晒晒骨头舒服。您老高寿啊？”
胡老太太懒懒的动了动嘴巴,“六十九喽,还不知道能晒几天太阳，晒这太阳也没甚么意思。”眼神撇向她那不成器的儿子，神色有点灰败。
可是胡老太太儿子周德方却完全没发现他娘的眼神,乐呵呵的去搬了几条凳子过来,然后抢也似的把乔嘉带来的礼品给拿进屋子里去了。
乔嘉对周德方的行为没有任何表态，老太太说完这些话他闻言也只是笑一笑，说道：“光晒太阳是没什么意思,可以看看电视听听戏,没事儿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您看着便身体健朗，将来长命百岁也是可见着的景候。”
胡老太太听了这话更是懒得搭理乔嘉。微微一瞥眼，耷拉眼皮子站起来，慢吞吞的回房去翻翻乔嘉带过来的礼品了。
她不知道乔嘉这样的体面人过来做什么,不过，但凡跟她儿子牵扯上，她都觉得不是好人。她溺爱她儿子，快年过七十了，到底明白过来自己儿子偷鸡摸狗打架斗殴赌钱喝酒不务正业，是的的确确无可救药的混混街痞。
乔嘉也无所谓胡老太太的态度，毕竟，他是来跟周德方谈房子的事情的，胡老太太出于考虑肯定是不会选择卖房，毕竟老伴死了，这房子她就是户主，轮不到她儿子做主想卖就卖。
她不慈故而女不孝儿不器，可到底还有片瓦遮身。房子一卖，她何处容身？
可是，她年轻的时候尚且没拗过自己儿子，现在六十九了还能拿她儿子怎么办？乔嘉故而心里志在必得。
乔嘉也没嫌凳子脏，坐了下来，开门见山的问周德方：“我不懂你们这边的行情，想来一般来说，少有卖房的事儿，不过有应该也是有的。买卖公平，你先说个你自己的心理价位，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买？”
周德方激动得身上有些抖，心里太高兴了。家里这么个破烂地儿，晚上老鼠闹架，野猫乱窜，白天土狗钻墙鸟雀忒多。他早就想搬到水泥房里去住，卧浴一体，方便舒服。不用大晚上的打手电蹲旱厕，好几次都差点踩到坑里去。
不过激动归激动，他也不是傻二愣子，没有直接给价钱，反而问道：“那、那个乔老板，你为什么会看中我家的房子啊？”
乔嘉挑挑眉毛，犹豫的看着周德方，然后才有些抱歉道：“这里青山秀水环境不错，我想买座宅子等以后回来养老。其他地方也没见着房屋破败成你家这样压根都快不能住人了，所以想过来问问卖不卖。”
“但凡要是家里有钱，不至于破败成这样也不休整。我说的对吧？其实你家的宅子，我也就看着这块地皮还行，够大。宅子到时候我肯定是全部要推掉的。”
周德方脸色丝毫不以为侮，他舔着脸笑嘻嘻，“对对对！我家没别的，就是地够大，别的地方可找不出我家这么大一块地来，起码、起码得要五十万！”
乔嘉还没有开口，结果廖凯就唾弃起来：“李赖子家五间瓦房，都能住人，不用修缮，也就卖了二十七万，就你家，你也配喊五十万？！”
周德方急了，“五、五十万怎么了？我家地大，我家比李赖子家大一倍。我都没要五十四万。”
廖凯：“要点脸可以吗？就你这破破烂烂根本不能住人的地方还要五十万，你怎么不去抢？”
周德方大约知道自己不占理，也没死犟，“最少都要四十八万了，不然我可不卖！”眼神忍不住去瞟乔嘉。
乔嘉始终面色温和，仿佛一点都不急。他太沉稳，让人有些看不透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乔嘉笑道：“价钱方面，只要合适，多几万少几万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这样吧，我还有个疑问，这房子你能做主吗？要不你去请老太太过来，我们问问老太太愿不愿意卖，别到时候价钱谈妥了，老太太不愿意，就浪费彼此时间了。”
周德方直接大包大揽道：“问她干什么？这家我现在能做主。”都六十九了还能有多久活头？难道她死了自己还只能守着这破砖烂瓦过？不行，房子必须得卖，这是天降馅饼的好事儿~
乔嘉道：“还是请老太太过来吧。”
周德方看乔嘉很坚持，于是起身去找他娘。乔嘉和廖凯互视了一眼，乔嘉的表情始终没有什么波动，仿佛现在要是有杯茶乔嘉都能慢悠悠的品茗。廖凯看不透乔嘉，越相处越觉得乔嘉这人好像并不像初初接触时他给的评价——看起来就好欺负。
这时候屋子里传出来激烈的吵架的声音，大概是周德方跟胡老太太说了要卖房的事情，胡老太太不同意。
很快，声音越来越大。
“房子卖了，你爹你爷爷奶奶你公公婆婆回来，你要他们上哪里去？”
“人死都死了老子管他们上哪里去？活着的都还没好日子过，还能管死人头上？”
“畜生啊畜生，当初我就不该生下你，生下你就该□□桶里溺死！”
“得了吧，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你没本事，你要是不那么践我的几个姐姐，我能一个帮衬都没有？这房子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我不卖！这房子是我的，我不卖！说什么我也不卖！”卖了那还得了？想想自己越老越没劳动能力还没片瓦遮身，沦落至与乞丐为伍，那样晚景凄凉简直现在就让她窒息。这样不成器的儿子指望他养自己，不如做梦来得实在。
“你不卖？你不卖你怎么去见我爸？到时候你就告诉他，他唯一的儿子在你的照顾下，穷得叮当响，娶婆娘也娶不上，周家的根就在你手里头断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人要买房，给我们一条出路。我拿着钱在城里买房，再好好做几年生意，娶个贤惠老婆生几个胖孙子不行？非得守在这么个烂地方？”
周德方一句娶老婆生孩子，让胡老太太的歇斯底里戛然而止。
廖凯看着乔嘉，乔嘉依然气定神闲老神在在，仿佛他一开始就知道周德方一定能说服他娘一样。
乔嘉静静的等候着，大概是等得无聊，他跟廖凯道：“这人要真是浪子回头，按照他刚才说的那样去做，将来日子也肯定能好过的。”
廖凯把他后续的没说出来的话讲出来，“就只怕拿着一笔钱也不做人事，不为人子。”
乔嘉笑道：“老太太是精明的，事在人为。”
没过多久周德方和他娘就出来了。双方都有意向，那就好谈生意。最后订了个乔嘉稍微退让的价钱，48万五千。
乔嘉让廖凯去买了纸和笔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先草拟了一份文件，彼此摁了手印，然后才道：“具体的文件我回头会带过来，土地的测量等后续的事情一一办妥，我们去上面过了手续，到时候就会把钱转过来。走yh卡没问题吧？”
周德方连忙道：“没问题没问题！”
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下午3点，廖凯骑着摩托车带着乔嘉往最近的一天有好几趟去省城的山城车站里坐车。
乔嘉要进车站的时候，廖凯忍不住问了一句：“乔嘉，学校……”
乔嘉道：“回头我会拿笔钱出来把宿舍的漏雨状况解决掉。等我自己的事情办妥了，会再做具体的调研，对学校进行资助的。你放心。”
廖凯忍不住喜形于色，“那、那你什么时候再过来，我来接你啊！”说着他把今天从乔嘉那里抠来的钱递给乔嘉。
乔嘉微微诧异，随即笑了起来，一时间眉眼弯弯。他伸手接了过来，返回去两百。“中午的饭还是不错的。”
廖凯顿时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接了过去。
乔嘉笑着道：“你不用过来接我，我和朋友开车过来。不然辗转，很费时间。有件事想麻烦你，套套周德方的话，看他想在哪里买房。再私底下问问老太太是什么想法。”
廖凯皱了皱眉毛，“只要钱给到位，钱货两讫，还留心他们干什么？”
乔嘉说道：“老太太六十九了，以前有过错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又没对我怎么样。我要是把钱全给周德方，他霍霍光了，老太太乞讨度日吗？桥底住家吗？做生意，不能只想着自己，要眼光放长远一点，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乔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走了，你回吧，路上小心点儿。”
廖凯似有所思，心绪复杂，“嗯。”
后续的事情繁琐且复杂，忙忙碌碌。借了陈宜一辆suv，还请了一个司机。陈宜只知道他买了片宅基地，也不知道他买来干什么。陈宜甚至都不知道乔嘉和宋燃两个人掰了，乔嘉忙，他也忙。乔嘉重心转移，他就要全权揽起app的事情。
等事情尘埃落定，乔嘉和周德方只差打钱和收钱了。廖凯最近都陪着乔嘉帮忙跑上跑下。这会儿乔嘉跟周德方说话，他就在一边看着。
乔嘉笑眯眯的对周德方道：“等我回去，就把钱转给你，金额有点大，所以可能会晚到一些时间，你记得收了之后去柜台看一下金额。”
周德方连连点头，笑得露出大黄牙。
乔嘉和廖凯上了车，司机开着越野车绝尘而去，周德方却并不回去，他现在马上就要有钱了，特开心，人逢喜事精神爽，顿时就拐了路口走进麻将馆。
乔嘉让司机直接去周德方、啊、不，是他的宅子了，他都没下车，廖凯直接拉的已经准备好所有东西的胡老太太上车。
车上安安静静的，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新闻电台在那里哔哔哔哔。
“巴国和……连发大水……灾情严重。”
车子到了，停下。乔嘉陪着胡老太太付款了一套带门面的房子，还就在乔嘉那次坐车返省城的乡城里。
乔嘉房产销售出身，文件这种东西驾轻就熟。他把公文袋里的东西全都数列好了，然后把余下的钱给胡老太太开了个私人账户，存进去。
证件给她之后，乔嘉又送她回去。
他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买了房还握了剩余款项的胡老太太道：“老太太，您儿子能不能改邪归正，就看你能不能一直在驴子前面挂萝卜了。反正死之前，钱是不能被他哄了去的。”
“钱被他哄走了，房子再被他霍霍掉，以后就真的晚景凄凉了。只要你儿子争气，勤劳肯干，将来娶妻生子懂了责任和担当，说不定还能和您女儿修复关系。”
胡老太太看着乔嘉，老泪浑浊，一个劲儿的点头。抱着那些东西，简直跟抱着命一样。
乔嘉道：“记得去上边儿立遗嘱，要是你儿子不给你养老送终不当人子不做人事，这些东西就交给zf进行拍卖，到时候资助社会。绝了你儿子后路，才能让他往回走。别狠不下心。”
胡老太太依旧点头，还擦了把眼泪。
乔嘉送老太太回家后，坐在车上，对下了车骑在摩托车上的廖凯道：“回头他们搬走了，你就给我买把大锁锁住了，不要让别人再进去霍霍。”
廖凯认真的点点头，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来这里动工啊？”
乔嘉两手一摊，“我没钱了。资助了点钱给学校又买了这房，我现在的钱不够动工。等我賺笔快钱我就过来动工，到时候连带学校一起。”
廖凯：“！”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什么？”乔嘉看着他。
“这房子，你打算投进去多少钱？”廖凯觉得应该是一两百万。
“至少两千万吧。”乔嘉很随意的开口告诉他。
“……”廖凯突然发现自己和乔嘉不在一个世界。
“那、那你现在有多少钱？”
“几万块。”
廖凯咽了咽口水，“你打算賺笔什么快钱？”能他妈的一下子搞两千万？“我能跟着你干吗乔嘉？”
乔嘉上上下下一打量廖凯，笑了，“能吃苦的话，也行。叫上你那些够重义气的朋友，一起发财啊？”
乔嘉说得太随心所欲，简直像是在开玩笑。廖凯忍不住问：“真的假的？”
乔嘉道：“到时候电话联系。”
廖凯木木呆呆，看着乔嘉的车子远去，胸口有股气憋着，看起来特别傻。搞什么快钱？能有什么快钱可以搞？
同样是人，脑子tmd构造是不是不一样？
乔嘉不知道廖凯的纠结，他坐在后车座上，闭目沉思，手指无意识的轻轻的点了点。司机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了乔嘉。
总觉得乔嘉年纪小，可气场有点过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年纪轻轻一个个的一股大老板的味儿。自己年过四十了，还只能开车糊口过日子。真的想不通。
回去之后，乔嘉直接上了陈宜家的门，他这段时间住廖凯家，回来就住陈宜家。租房那边他也没回去，不想见到宋燃。
忙碌这么久，他都没时间去想宋燃了。
陈宜看着风尘仆仆的乔嘉，嫌弃着道：“你赶紧去洗洗，隔老远我都闻到你身上一股汽油味儿。”
乔嘉看着敷着面膜的陈宜乐呵呵的，天气渐热，他穿的风衣，把衣服挂起来，说道：“你总得让我先喝口水。”
陈宜：“那边事情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