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倾在识海中足足待了十几天。
她用卫玖教过的禁制将自己封闭起来,只要她不想,便没有人能让她出去。
就连卫玖也是。
秦倾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在小木屋的角落里。
眼睛不知何时已被泪水糊住,她揉了两把,不料眼泪却越揉越多。
擦了一个手背的水迹似乎在无声嘲讽她:秦倾,你不争气。
阿玖就是祖师爷。
这一切便更加说得通了。
只是……心脏某个地方却在抽痛。
她不喜欢别人骗她。
想起每一次开开心心问他祖师爷情况的自己,秦倾只觉得很蠢。
她其实很想冲出去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为什么要捏造出一个莫须有的人物,看着她的情绪为一个不存在的人所牵引就那么有趣吗?
秦倾哭着哭着,从自己的芥子囊里慢吞吞摸出一根雪白可爱的簪子。
她爱惜不已的簪子。
泪水模糊间,秦倾双手用力握住,便想要折断它。
然而用力的前一秒,她突然不舍了。
她想起那天烈日炎炎,少年如玉般的手指将她递给自己时,他眼底的小心翼翼。
秦倾突然哭着笑了起来。
一开始就是自己太蠢,分明那么多端倪,偏偏自己发现不了。
他那双手,像是干过农活的人么?
还有司徒大人他们对他的恭敬,令山的暗中保护……
他根本不可能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仙!
他到底还瞒了自己什么!
秦倾越想越气,反手便将那支簪子扔到了墙角。
外面的人还没走,她不确定他教她的禁制能不能隔绝声音。
秦倾又往墙角缩了缩,咬着自己的手背无声哭出来。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秦倾哭得累了,直到后面迷迷糊糊睡着,又睡醒了一觉,屋外那人居然还没走。
秦倾背脊抵着墙壁,手扣着自己裙边的绣花,赌气想,他不离开自己的识海,她便不出去。
指尖的布料平滑细腻,绣花栩栩如生。
秦倾突然想到,这也是他送的裙子。
她火气上头,恨不得将这衣服当场脱掉,却又想到自己那满满一箱子的衣服……好像都是他送的。
秦倾把那角绣花揉得皱皱巴巴,突然后知后觉,她吃的东西,她住的屋子,就连她的识海……
哪一处没有他的一份力。
秦倾胸口发闷,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他既然从仙界来,又带来那么多人,想必身份地位也不低。
如果对方的确有难言之隐,不能暴露身份呢?
那自己这个样子,岂不是有咄咄逼人之嫌……
秦倾突然发现自己在替他开脱。
她立刻打住。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再也不想跟他打交道了。
反正他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愿意暴露,反正他以后肯定是要返回仙界的……
他们本就是匆匆交集之后便会渐行渐远的两个人。
何必在意这些呢?
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好好建设下界不就够了。
秦倾抱着自己的膝盖,静静感受着外面的动静。
他们僵持了多久?七八日?十日?
直到最后确认,他真的走了。
秦倾又靠着墙静静呆了两日。
直到最后,心底那点痛感变成隐秘的酸胀,秦倾才慢吞吞站起身。
她想好了。
从今往后,他们便只是合作伙伴。
不该关心的东西,她再也不会关心过问。
秦倾收起禁制,十几日来第一次推开小木屋的门。
然而下一刻,她彻底愣住。
海水蔚蓝,白云柔软。
在这海天一色之间,多了第三种颜色。
铺天盖地的紫色鸢尾花,摇曳在她的小木屋周围,微风拂过,便成为紫色的花海。
秦倾走出识海的时候,第一个扑过来的是小九。
多日不见主人,小九想坏了她,窝在她怀中拼命摇着小尾巴。
令山这些天便静静守在屋外,一连多日不见秦倾,心中那份猜测已被证实了不少。
听见屋子里的动静,令山微微侧了侧脸,“秦倾仙子,结界外有人求见。”
秦倾推开门,脸上稍显倦色,“是谁求见?”
令山:“来人自称程镜。”
秦倾愣了愣,下意识便想回头找卫玖。
直到看到旁边的空落落,才突然意识到什么。
秦倾抿了抿唇,语气有几分生硬,“为何不去问你的主人。”
令山顿了顿,“主人有事情暂时返回仙界了。”
秦倾的心跳暂停了那么一瞬,“回仙界了?”
“只是暂时。”
令山偷偷抬头看了她一眼。
少女看上去神情萎靡,眼眶泛着红肿,似是哭过的模样。
令山又想起了主人手中那只紫色鸢尾花,他嘴唇微动,“主人去之前……”
秦倾却突然打断他,“他们人在哪里,带我去见吧。”
令山垂下头,又想起主人的命令,双手合抱朝她行礼,“是。”
秦倾仙子还没问,他便不能主动说。
程镜等人已经在这里等候三天了。
乌邺的面色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差,“臭丫头到底什么意思,不出来就不出来,非得把我们晾在外面?”
程镜却面色如常又朝着结界的方向行了一礼,温声道,“程镜等人求见秦仙子。”
乌邺黑着脸看着结界的方向,刚想骂人,不料那结界中,突然走出了一个人。
少女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头发挽成流云髻,恰似云破月出,清辉耀眼。
乌邺被晃了晃眼。
臭丫头……怎么长得又不一样了?
她身后跟着一个亦步亦趋的黑衣少年,少年垂眉敛目,看上去十分低调,却又隐隐透着利剑出鞘般的锋芒。
程镜率先躬身行礼,“程镜见过仙子。”
丰道长神色复杂看着眼前少女,片刻之后,也郑重躬身行礼,“丰某见过秦仙子。”
乌邺看着面前躬身行礼的两人,冷哼一声,也不情不愿抱了个手。
秦倾此刻心里前所未有的清明。
阿玖是仙界的人,总有一天会返回仙界。
修真界的复苏,还要靠眼前这些人。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点不由自主冒了头的怯懦按下,微笑着朝几人说,“结界一切可还安好。”
程镜眼眸微动,像是对她的身世由来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面色如常道,“回禀仙子,一切安好。”
他酝酿片刻,又说,“我们之所以贸然前来寻找仙子,正是因为现在……出现了灵气复苏的迹象。”
程镜看向一旁的丰道长,“上一次渡劫之人,正是丰道长。”
秦倾脸上浮现出一点讶异之色,“丰道长?”
她是听过这人的名头的,据说丰道长此人,最擅长鼓捣灵草灵花,当年各大门派世家,哪一个不已能吃上丰道长亲手栽培的食物为荣。
见秦倾朝自己看过来,丰道长心底生出一点微妙的古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