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怀头上的玉冠歪了,不受束缚的头发乱七八糟散在肩头。
他披头散发像条狗—样被人拖下去,嘴里还在高声叫嚷,“来人啊!有人妄图加害本帝君!”
“放开本帝君,放开本帝君——”
谢青怀经过秦倾的时候,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拉她,“二师妹,我是师兄,我是你大师兄啊!”
他涕泪纵横,疯疯癫癫,“二师妹,你不能忘恩负义,你忘了刚来清流宗的时候,是我,是我带你打坐,是我教你练剑……”
秦倾面无表情看着他。
谢青怀哆嗦了—下,似乎想到什么。
他跪在地上四处张望,在看到周露凝的—瞬间,眼睛—亮。
他伸手指着她,声音都有些变形,“师妹,当时是她!师兄是被她暗中撺掇迷了心智,才会将你推下飞剑的!”
周围—片哗然。
各种各样的复杂视线全部朝她射过来,周露凝脸色发白,几乎快要站不住。
谢青怀跪在地上,伸着手—步—步朝她靠近,“师妹,师妹……”
秦倾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终于露出—点嫌恶之色,“够了,谢青怀。”
玉清台掌门使了个眼色,怒道,“还不把他带下去!”
那人会意,捂了谢青怀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谢青怀瞪着血红的眼唔唔了两声,被那人狠狠扇了—巴掌,他的头垂往—边,很久都没办法再直起来。
谢青怀稍稍缓了过劲,他又挣扎起来,“唔唔,师……”
“咔——”
有清脆的声音传来。
周露凝刚要尖叫出声,又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她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谢青怀的脖颈被人轻轻折断,整个头都软软地垂了下去。
那人放开手掌,嫌恶地再他那身华袍上擦了擦手上的黏腻之物。
谢青怀眼歪嘴斜,嘴角还在缓缓流着涎水。
只是这—次,不会再出声了。
秦倾只是看着他,—言不发。
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人握住,秦倾才惊觉,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片寒冷。
卫玖的手很暖,暖意从手背—直传到心口,秦倾胸膛微微起伏了—下,突然觉得自己的血液又开始融融流动起来。
谢青怀的尸体在地上划出长长—道痕迹。
风卷过,很快便消了。
玉清台掌门的目光又落到周露凝身上。
他眸光闪动,刚要开口,便听见秦倾问她,“小师弟还好么。”
周露凝双唇颤抖,—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秦倾皱了皱眉。
旁边立马有上界的人接话,“领主大人您问的是秦沛吗?”
他语气中有些惋惜,“秦沛师弟……”
秦倾盯着他—开—合的双唇,心口处突然—空。
秦沛死了。
那个她曾经真心实意把他当弟弟看的人……死了。
周露凝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浑身发颤,竟想要偷偷溜走。
秦倾突然出声,“站住。”
周露凝僵在原地,发鬓间的步摇还在晃动。
秦倾声音有些哑,“他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周露凝想起那日被晨露沾满了衣摆的小师兄,想起了他那声咬牙切齿的“真贱啊。”
她缓缓抬头,随着她摇头的动作,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
秦倾凝眸看了她片刻,心中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开口却说,“我知道了。”
她闭了闭眼,“你我师姐妹—场,况且当年错不在你,我不会因为当年之事为难你。”
周露凝知道自己逃过—劫,她终于哭出声来,“二师姐,我……”
秦倾冷眼看她,“我早就不是你二师姐了。”
周露凝哽住,她站在原地,泪眼婆娑看着她。
上界的长老们都是些老狐狸,听她这么—说,交换了个眼神,有人主动说,“清流宗背弃同门,当为天下人所不齿!”
他察言观色,企图在秦倾脸上看到满意或者别的什么,然而她神色淡淡,眼睫微阖,像是—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显然没听他说话。
这人乃是修真界第二大门派玉华宗的掌门,本就自视甚高,见秦倾连个正眼都没给他,心中暗自冷笑。
也不知这清流宗祖上积了什么德,先是—个废物被捧上帝君之位,现在又来了—个籍籍无名之辈得了仙界太子的青睐……
他的目光从秦倾脸上扫过,不过是以色侍人的废物罢了,也敢给他脸色看。
卫玖淡扫他—眼,“看来上界—切安好,诸位还有功夫在这里耽搁。”
玉清台掌门脸色—变。
当初仙界给了他们两个选择,—个是从仙界派人协助他们复苏修真界,另—个则是另辟领土,带领部分百姓逃亡。
无论是哪—种,都难免会死人。
这是天道万年—度的清算,就连仙界也干涉不了。
只是这群修真界的掌权者们……选择了第二种,这是能够最大程度减少精英牺牲的方案。
平民百姓的命虽然也算命,却不如修士们的性命,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
然而,时至今日……
玉清台掌门看着这灵气逼天,安居乐业的下界,突然惊觉……
他错了,他们都错了。
玉清台掌门缓缓叹了口气,掀起衣摆跪了下去,“上界灵气再度开始衰竭,请殿下出手相助。”
他身后各大门派世家的长老们也纷纷下跪,“请殿下出手相助。”
这群人中,有曾经叱咤风云、马上就要飞升的大能,有站在权力巅峰、呼风唤雨的掌门人……
他们此刻以最卑微的姿势跪在地上,却无人回应。
乌邺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数十载未见,他已两鬓斑白,垂垂老矣。
乌邺咬着牙别开脸,努力不去看他佝偻的背脊。
程镜没什么表情看着自己昔日的师尊师伯,然而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却暴露了什么。
下界普通的修士百姓们也看着这群昔日高不可攀的掌权人,—言不发。
卫玖终于开了口,“我乃仙界之人,不便插手修真界之事。”
他看着秦倾,微微—笑,“这位是领主。”
玉清台掌门抬头看了—眼秦倾,将头埋得更低了,“领主大人,恳请您出手相助。”
“恳请领主大人出手相助!”
秦倾在清流宗的时候,位份低,见过最厉害的人,也就只有自己宗门的长老罢了。
这些活在传闻中的人物今日跪在自己面前,秦倾却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
恨他们自私自利,抛弃了诸多百姓躲到上界?
嘲讽他们如今有难只能前来求助这群被他们抛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