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风莫名挑起了顾明汐复杂的情绪。
别人追媳妇儿,他追媳妇儿,怎么凌清风就这么好命,分明什么也没做,一桩婚事便这样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头上。
顾明汐一双眼睛上下打量凌清风一眼,心里暗暗说着,果然傻人有傻福。
安家那个小丫头,顾明汐有些印象,是个直爽的,似乎和林黛玉关系也不错。
顾明汐紧皱的眉头倏忽舒展开来,看像凌清风的眼神也不觉带了两分如春风一般温柔的长者气息。
往后种种,怕是需要这位安姑娘从中转圜的地方也不在少数。
凌清风不由得捂住自己的腰带,心里打了个颤。
送走了插科打诨的弟弟,顾明汐再躺下的时候,日头已经微微西斜,外头传了晚膳,正布置得火热,似乎祖母那边也派了人来。
顾明汐抬眼看着窗边直直挺立的湘妃竹,眸子微微垂下。
过了这些时辰,他心里不着边际的期盼已经渐渐消散了干净。无论他做的一出怎样精彩的戏,吸引不了那个人来,便是一场闹剧。
他也同时深深地意识到一点
他的林姑娘,至少现在是半分不爱他的。
顾明汐笑一笑,那又如何。
她不爱他,但也不爱旁的任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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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那边来了信。”
小九进来,手里捧了雪白的信鸽,打断了顾明汐渐渐沉下来的思路。
顾明汐坐直,伸手接过来摘下鸽子脚上绑着的信件飞快地看了,再抬头时,漆黑的眸子带上两分凉薄的笑意。
原先刘大人的儿子在山东犯了事,圣上下的是流放的旨意,顾明汐多了一分心思,叫人留意了流放的地界。
一众人从京城押着走的,半道死了两个,刚刚好是刘大人和王大人的儿子。
“你说会不会这么巧。”
顾明汐一边说着,一边将这纸条夹在纤长的指尖,靠近桌上的油灯火焰,鲜艳地红色卷过来,瞬间将纸片化为灰烬。
映在顾明汐一双漂亮眸子里的灯火跳动着,将这眸色染上几分诡异的妖艳。
小九没接话,这分明不是在问。
刘大学士自儿子出了事便自己请了折子闭门思过,流放的消息一出越发觉得没有颜面,早在一个星期之前又请了贬谪出京的旨意,往南方个小城做官去。
王子腾也远远的掉离了京城。
往日里联系紧密在京城中关系盘根错节也算是有些根基的两家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落下去,直到今天收到信件,顾明汐才想起,刘家王家,早就从京城这样的权利中心地界搬了出去,就连两家的大宅子,也只留了数人看守。
刘大学士自请去做官的地方在漳州,漳州地远偏僻,顾明汐撇撇嘴,那只老狐狸,不知道看中了那里的什么。
他才不认为,刘大人会拖着老弱的身躯,长途跋涉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难道真如他奏章上所说
“愿以余生,精忠报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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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京惶惶不安地被人推搡着上了一辆破旧的马车,掀开帘子,见了面前白发苍苍眼含热泪的老人,回过神来已经是半爬过去,伏在父亲的腿上痛哭不已。
他以为自己这一次死定了,从圣上震怒,三皇子撒手不管开始,他在狱里闹了一场,被打了个半死,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作威作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后来流放的旨意放下来,他和其它犯人一起,风餐露宿,被赶去偏远之地,脚下磨得血肉模糊,也不敢停下赶路的脚步,牢头的鞭子从来不长眼,他吓得破了胆子,哪怕又冷又饿也不敢耍半点公子脾气。
好好一个人,不过月余,已经蹉跎得瘦弱佝偻,哪里还有半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身上是破烂肮脏的粗布囚衣,脚下的草鞋露出来两根脚趾,上头早已经长满寒疮。
这光景看得刘大人也是老泪纵横。
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他周旋这些天,终于为他儿子找了一条活路。
借着山贼演了一场戏,拿个难民的尸体充了数,终于移花接木将刘家这根独苗救了回来。
父子两个哭一场,诉说一场,马车渐渐离开流放之地,刘子京的心神安稳不少,终于缓过神来问王阳明的下落。
“阳明同我一处流放的,如今是不是也由王大人接走了?"
刘大人神色略微僵硬一会儿,有些不自然地避开来这个话题。他折腾好一番才那能堪堪救下自己亲生子一个,又怎么会为了别人的儿子旁生枝节。
王明阳不仅没被接走,尸首反而刻意被留在现场,刘大学时严肃地对着他这个还保留了两分天真的儿子训斥道:
“住嘴,还有心思管旁人的事。”
刘子京悻悻地低来头,脑中已经有些预感,劫后余生欢喜之余,竟然生出几分不明不白的伤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