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去江南,身边只带了鸳鸯这一个得力的并些杂役,其他丫头都照旧留在贾府,有的去了贾宝玉院子里,有的去了厨房做帮手,一时间要将人都聚回来,也花了片刻功夫。
屋子门关得紧紧的,王夫人坐在上头,不紧不慢地扫一眼站着的这两排人,气氛一时间紧起来。
王夫人身边的李四家的先黑着脸吓唬众人
“待会儿太太问的话,一五一十给我听好了好好回答着,要是叫我知道有谁藏着掖着不说实话,没你们好果子吃。”
站着的那些人如何不知道贾府早已经换了天,他们底下都在说,原先在老太太院子里多荣光,如今便有多落寞,后院如今在王夫人手里把持着,他们怎么敢和她唱反调。
于是都连忙点头应了,说不敢有瞒着的。
王夫人笑得慈祥,还假意训斥李四家的唐突了老太太身边人。
问了片刻才觉出不对劲儿来,屋子里的竟没一个知道,老太太的私房体己究竟都到了什么地方去。
王夫人脸色一变,心道好一个老狐狸,竟将私房藏得这样深,满屋子伺候的,竟没一个有半点消息。
眼见王夫人要发火,一道声音冲出来
“鸳鸯姐姐知道的,鸳鸯姐姐一定知道的。”
有个丫头急急出来表忠心,王夫人看她一眼,心里终于有了底。
是了,别人可能不知道,鸳鸯那个丫头日日不离地跟着老太太,必然是知道内情的。
算算日子,鸳鸯很快就会送老太太棺椁回来,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老太太的东西在这贾府藏着,那迟早都是她的。
王夫人起身,笑着叫人拿钱来赏给屋子里的众人,只说耽搁了大家做活,眼见日子一天天冷起来,饶点零钱喝酒取暖也是好的。
众人接了,从房里退出来,走远了些琥珀才伸手推了先前抢话那小丫头,怒道
“好端端的,你又提鸳鸯姐姐做什么。平日里算她白疼你一场。”
那小丫头当面不敢反驳,只能往后边儿躲了去。
这边这场大戏转眼便传到了王熙凤耳朵里,她正拉了平儿给巧姐儿做新衣衫。
听了这场闹剧,一手放开缎子便笑起来道
“我这个姑姑,不知道说她蠢还是坏,这么大张旗鼓的将人聚起来问,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惦记自家婆婆那点儿嫁妆。”
平儿打发了来报信的婆子,给王熙凤添了茶水,也不劝她少说。
王熙凤被王夫人削了权又受了管制,正一心烦闷,少不得多笑话了几句。
“这一通盘问下来,还是没个消息,还不如一开始便按捺住了,等鸳鸯那一个回来。”
王熙凤叹口气,将青瓷茶盖合上,这蠢货当家,不知道要捅出多少篓子,贾府本来就维持得艰辛,她在位的时候左手近右手出,又是抓铺子又是放贷才能勉强维持这府里偌大的开支。
王夫人哪里有这些手段和脑子,眼见年关又有几项大支出,不知道去哪里寻些银子维持荣光日子,也难怪她将心思打在老太太的私房身上。
王家如今也靠不上,王熙凤叹一口气,重新将缎子捡回来,在上头比划着花样,悠悠对平儿道
“你看我还管这些做什么,还不如省些功夫替我的巧儿做两件贴身衣服。”
话头一转,又想起什么似的发了狠睁圆了凤眼骂道:
“那个没良心的又不知道跑哪里鬼混去了,连巧姐儿生辰怕也是记不得了。”
平儿知道王熙凤在怨贾琏,自王夫人收了权回去又同这边儿疏远起来,王熙凤的身份大不如前,原先贾琏面上对她百依百顺,如今却是表面功夫也懈怠了些,彻彻底底将本性暴露了个干净。
前些日子在外头又养了一个,这几日连院子也不常回了。
平儿心里也难受,还得强自镇定安慰王熙凤:“这是说的哪里话,他还能不疼巧姐儿吗,定是在外头寻什么新鲜物件要带回来哄小姐高兴。”
王熙凤轻哼一声,她如今这处境,她比旁人看得清楚,没一个靠得住的,还得靠她自己经营。
好在当家这么些年,她也不是个没心眼的,里外里私房银子铺子加在一起,也能安生过上好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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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扶灵长途跋涉,总算回了京,码头上贾府的丫鬟婆子早候着,一路接了回来送至大厅。
王夫人哭着便掀开帘子扑了进来,一口一个老祖宗,鸳鸯也跟着又伤心一回。
贾宝玉几个小辈早已经将衣服换得妥帖,一排立在那儿,想起往日贾母种种疼爱,也算哭得情真意切。
老太太这一次去的突然,本来在林府养得好好的出的门,路上游山玩水倒也惬意,偏到了武陵才刚夸一句山水灵性到了半夜安安静静就去了。
可见真的有命数这个东西。
王夫人哭一回又拉着鸳鸯的手说些体己话,问了老夫人去世时候的场景,知道老夫人去得安详,点点头道
“总算没遭什么苦难,好孩子,你是个实心的,老太太也最信任你。”
说道这里,王夫人顿了顿,拿条真丝帕子擦了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