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朝莲,是当今天子三顾玄清观才请下山的。
相传百年前,大昭开国皇帝曾得玄清观中的真人指点,这才一统天下。
玄清观从此被大昭历代帝王奉为道家圣地。
朝莲自幼便在观中修行,深得观主清虚真人真传,于弱冠之年被授予溪安真人的称号,成了玄清观立观以来最年轻的一位真人。
鲜有人知,朝莲的父亲原也是玄清观弟子,只是后来还俗了。
他曾受世宗皇帝之邀在大昭当过三年国师,据说是不喜朝堂诡谲,又辞官归隐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去了。只不过悬壶济世久了,在江湖上又被冠了个“百溪老人”的称号。
燕珂父亲和卫华琼母亲都是百溪老人门下弟子。
卫华琼从小到大,没少领悟过朝莲的臭脾气,她实在是想不通燕珂怎么会喜欢朝莲,一脸迷惑看着燕珂:“那家伙又自大又不说人话,张嘴闭嘴就是‘道法自然’、‘因道生法’、‘法非从天下’,成天板着张脸跟谁欠了他钱似的,你说你喜欢他啥啊?”
矮几上另放了个煮茶的小炉,紫砂壶中的水约莫是要开了,正响得厉害。
燕珂单手支着下巴,半垂着眼帘看茶嘴处冒出的热气:“可能是一见钟情?”
卫华琼赶紧呸了声:“就他那脾性,能一见钟情就怪了。”
茶壶中的水沸腾了,水汽升上来,白蒙蒙一片,燕珂的面容隐在水汽之后,叫卫华琼有些瞧不分明。
她用茶匙将茶叶放入壶中,语气格外漫不经心:“那就是见色起意。”
茶叶入水后,一股清淡微苦的茶香就顺着水汽升了起来。
卫华琼正喝着茶,听见燕珂那话险些没一口茶喷出来。
不过……说到色字上,她还真没法反驳。
世人都说当朝国师道骨仙风,谪仙之姿。
光看脸的话,朝莲那模样,她昧着良心都没法说一句不好看。
最终卫华琼只能拍拍燕珂肩膀安慰:“天涯何处无芳草。”
茶越煮,味道越浓了些,卫华琼瞧着矮几上摆着一壶已经泡好的茶,问了句:“你这不是有沏好的茶么?还煮茶作甚?”
估摸着紫砂壶中的茶煮得差不多了,燕珂把茶滤出来放入青瓷盏,重新加入沸水洗茶。她做得极为专注,回答卫华琼时头都没抬:“前些日子得了罐好茶,正巧你来了,煮给你尝尝。”
卫华琼受宠若惊,赶紧凑近了去闻:“我就说闻着都跟寻常茶味不一样,这是什么茶?”
“君山银针。”
“珂珂你什么时候会煮茶的,我怎不知道?”卫华琼视线跟着燕珂的手移动,她记忆里的燕珂,喝酒连杯子都不用,直接抱着酒坛子坐在西北城楼上喝个痛快。煮茶这种斯文又讲究的活儿,不像是燕珂会感兴趣的。
燕珂把洗过的茶叶投入紫砂壶中重新滚水,听见卫华琼的话,神情有片刻恍惚,不过面上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跟小师叔学的。”
她口中的小师叔,正是朝莲。
卫华琼自然知晓朝莲喜欢茶,而且在茶道上颇有造诣,喝茶也讲究。
有一年朝莲回去看望百溪老人,她沏茶招待,朝莲看着那碗茶,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苍蝇,愣是没喝一口,卫华琼感觉自己被鄙视了个彻底。
她知道燕珂从来都不是个会去讨好人的性子,只有别人挖空了心思来讨她欢心的份,如今却因为朝莲去学煮茶。
卫华琼越想越难受,偷偷看了燕珂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分毫瞧不出难过的样子,才宽慰了些。
她转移话题道:“城郊有一处梅林,占地十里,可比景文公府上那几株梅树好看多了。等下雪了,咱们带一坛好酒,骑马去梅林里跑上一圈,喝个不醉不归,保证过瘾。”
茶已经煮好了,燕珂把茶汤倒入青瓷盏中,递到卫华琼跟前:“尝尝。”
卫华琼接过茶盏后她才道:“再过几日应该就会下雪了,不过我那匹西州马在北地,若去,得重新买匹马。”
燕府马厩里虽也有不少好马,但都不合燕珂心意。
卫华琼捧着青瓷盏抿了一口茶,道:“这好办,京城有马市。”
燕珂给自己也倒了一盏刚煮的茶,入口微苦,她其实尝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比起喝茶,她还是更喜欢烈酒烧喉的感觉。因此只浅尝一口就放下了:“等明日从宫里回来了,我顺道去马市看看。”
“你要进宫去?”卫华琼下意识皱眉。
燕珂点头:“我进京也快一个月了,总得去永寿宫看看太后。”
当今太后是镇北王的姑姑,燕家的姑奶奶,但并非皇帝生母。
世宗皇帝在位时,燕家在朝堂上就已经如日中天。那时先帝虽为太子,但并不得世宗喜欢。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先帝娶了燕家姑奶奶,有了燕家这一助力,先帝才顺利坐上龙椅,燕家姑奶奶也成为了皇后,生下前太子。
先帝靠着燕家的势力上位后,又开始忌惮燕家的权势,连带对前太子也不喜欢。
燕珂祖父自知树大招风,为了让先帝放心,甚至主动上交了一部分兵权,却依旧没能打消先帝对燕家的猜忌。
在前太子弱冠之后,先帝的猜忌达到了顶点。
二皇子为了扳倒前太子,捏造前太子谋逆的证据告到先帝跟前,先帝竟然连查实都不曾,就断定前太子一党谋逆。
前太子和燕家所有人都锒铛入狱,先帝丧心病狂要将他们全部问斩。
燕家姑奶奶在御书房前跪了三天三夜,也没能让先帝收回成命。
前太子生性敦厚,知道先帝其实是想他死,他自杀在了狱中,妄图让先帝饶过燕家。
燕家姑奶奶得知太子死在狱中,一病不起,她自请废后,只求先帝给燕家一条活路,先帝也不曾松口。
后来还是朝中几个大臣死谏为燕家求情,燕家旧部又在民间集了万民为燕家请命的万民书,先帝才留了燕家世子,也就是燕珂父王一命。
燕珂祖父和其余燕家人都被送上了断头台,传闻那天刑场上血一直流到了西街菜市场门口,汴京百姓哭声震天。
燕家姑奶奶被打入冷宫,燕珂父王被先帝贬为庶民,发配西北充军,并下令永不得回京。
随着先帝越来越昏庸,不仅皇子们为了夺嫡挣得头破血流,各路诸侯也纷纷举兵造反,先帝驾崩后,天下彻底乱了。
燕珂父亲凭借一身好武艺在西北杀出一片天来,并跟当时势力最薄弱的六皇子结盟,杀回汴京后,斩下在汴京称帝的二皇子首级。参与夺嫡的三皇子战败后,在部下的掩护下,逃往南疆。